第九章(3 / 3)

媳婦聽話地點了點頭。

桃花峽裏有一處地方,山體石壁的上部是直直的立麵,下部則成半圓的球體狀,圓滾滾的,其表麵不僅光滑,而且潤澤,就似彌勒佛的肚腹。美妙的是,在半圓的球體上自然形成兩個石洞,一大一小。老人們叫它“孩兒窩”。人們相信老人們說的,把石子扔進大石洞裏,求官得官、求財得財;把石子扔進小石洞裏,求子得子,求女得女,靈驗得很!所以這裏的香火一直都很旺盛,常有人跪在那裏燒香、上供,然後往那一大一小的石洞裏投石子,求官或者求子嗣。其實,婆婆俏孥兒已多次和兒媳婦桃花帶著諸多供品來過這裏。兒媳婦桃花在每次虔誠地禱告後,就按照婆婆的指點,往那“孩兒窩”裏扔石子,每次都扔得很準,卻是沒有老人們說的那麼靈驗,身體好歹沒有妊娠反應。

難道是斌文有問題?就把斌文帶去,斌文卻是笨得厲害,很少能把石子扔進“孩兒窩”。好容易有一次扔進去了,那石子卻又蹦了出來。

霍把式憤憤不平地想,為什麼他家的日子就總是這麼坎坎坷坷,又為什麼別人家的光景就總是這麼順風順水?老天不公啊!娶妻生子,天經地義合理合法水到渠成的事情,怎麼到了老霍家這裏就成了無法攻克的大難題、彪嶺關了?霍把式在沒辦法的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來找相裏彥章。

看看人家相裏彥章,真是人比人氣煞個人!相裏彥章的兒子們孝順,他們給相裏彥章買了影碟機。相裏彥章現在不用收音機聽晉劇了,他看著電視裏播放的圖像聽戲。聽夠了、看夠了,就去石料場走走看看,或者悠閑地推推小石磨,碾些米麵什麼的,要不就接著書寫些東西、再喝茶、再看戲,心情舒暢的時候還自己哼唱一陣兒晉劇片段。霍把式羨慕得很,因為羨慕,心裏經常覺得酸楚。霍把式說:“關了關了吧,我要和你說正事情咧,心裏難受,不能聽著、看著戲說,還是坐你的八仙桌好說話。”

相裏彥章就把裏間的門帶上,留老伴一個人在那裏欣賞,自己和霍把式分別坐在了外間的八仙桌兩邊。

相裏彥章說:“別人說你家是騾子家,你家就真是騾子家啦?我看你還是瞎子拉二胡——自顧自(吱咕吱)吧。自家過自家的日子,由他們說去。”

霍把式說:“我這不是自家也顧不了自家才來找你的?我也管不住人家們說三道四。可這都快三年啦還沒個動靜,給誰誰不心焦咧!咱這年紀也一天天一年年地大啦。”

相裏彥章說:“不行就抱養上一個,說不定真就能引逗的生出一嗣兒半孥兒來。”

霍把式說:“我也想過這事情,抱養個孥子吧,她將來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孥兒,潑出去的水,那是給別人家養活咧。抱養個侯嗣兒吧,皮親肉不親,不連骨頭不連筋,將來是個怎還不一定。咱實在是不想弄這拾的孩兒做滿月的事情。”

相裏彥章:“那可怎咧,這忙我也幫不了。”相裏彥章這樣說著又問:“孩兒窩去了沒?”

霍把式把斌文、斌文媳婦一次次去孩兒窩求子的情況如實彙報給相裏彥章。相裏彥章思索著,說:“難道是斌文的問題?怎麼就連個石子也扔不準?不應該、不應該呀!”

霍把式說:“你可說咧,我霍繼業怎就生了這麼個球沒液!”

相裏彥章說:“怕還就是咧、就是咧。”

“就是甚呀?”霍把式沒聽明白。

“就是個球沒液!你是不是沒聽懂我說的話?”

霍把式搖著頭。

相裏彥章一邊習慣性地蘸著茶水在八仙桌上寫字,一邊壓低了聲音說話。霍把式見相裏彥章在八仙桌上寫字,便起身湊過來,一邊辨認著桌子上的字,一邊側耳聆聽著相裏彥章一本正經的詮釋。

“球沒液”在汾陽是個貶損人的話。指人沒出息,窩囊,成不了大事情。但本意卻有兩層,沒有多少人知道。汾陽人發音,液和沿相同。相裏彥章說,球沒沿就是沒有沿兒,為什麼沒有沿兒,那是因為包皮過長,包住了看不見。他陪房時觀察過了,斌文不是沒沿兒;從字麵上講,這個液字,可就是沒液體啦,液體是什麼?就是精液,沒有精液還能生孩兒?

“哎呀、哎呀,”霍把式道,“老哥你不這樣說,我還真不知道,球沒液這損人的話可是把人損透啦!看我這不積德的口,剛才把我斌文說的!可斌文能是個那?”

“說不來、說不來,”相裏彥章從桌子下取了抹布擦著桌子,“再說這沒有也不是就什麼也沒有,有可能是量少,也有可能是成活不了,這是個男人病,得到城裏的醫院診斷咧。”

這樣的談話過了沒幾天,霍把式悄悄地把一張診斷單給相裏彥章看,果然和相裏彥章說的差不多。霍把式把單子裝回貼身的衣兜,說:“老哥,這事可就你一人知道,我兒媳婦也沒敢讓知道咧。唉,我嗣兒精精壯壯的怎就是個球沒液!”

“不能治?開藥了沒?”

“開了,醫生說不敢保證,吃著藥看吧。”

“能治就不怕,兩年不開懷,說不定開懷就生兩三個咧!”

“老哥說話準,我信,生他個雙黃蛋!”

“兒媳婦是雞呀,還雙黃蛋!”

“一著急就糊塗,口誤、口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