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文為難了半天,然後對媳婦說:“脫吧、脫吧,不脫了,怎能看見眼眼大小?”
媳婦覺得在大街上人多,不肯脫。
斌文說:“為了看病,為了霍家的後代,不能管那些了。”
媳婦也是這樣想的,就把褲子脫了,緊並著光溜溜的兩腿站在那裏不敢動彈。
修車的師傅一抬頭,驚得目瞪口呆,一時說不上話來。
斌文卻誤解了人家的表現,對媳婦說:“蹲下、蹲下、不蹲下怎能看見眼眼大小?”
這樣的笑話傳得很快,霍把式都聽說啦。霍把式氣不打一處來,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老霍家怎麼就成了騾子家啦?老霍家怎麼就成了騾子家啦!他無論如何是不能接受這個現實的。雖然他從來沒有承認他家祖上是強盜溝的,但是遭遇這種事情,他還是要捫心自問的:難道是祖上在強盜溝造了孽,遭了隔世的報應?
兒媳婦姓任。這裏給女孩子取名字喜歡帶“花”“月”“草”一類的字。兒媳婦出生在三十裏桃花峽山桃花盛開的季節,她的老父親走過三十裏桃花峽的時候,想起了關於樵夫白彪和桃花仙女的傳說,於是給她取名為桃花。桃花家可是三代貧農,勤勞肯幹的好人家啊。桃花進了霍家的門後,從來沒有跟公婆紅過臉,公婆說個什麼,她都會像聖旨一樣對待。對丈夫斌文、對小叔子斌武也是知冷知熱的,對街坊鄰居更是情情理理。
正像當年霍把式娶回了城裏媳婦一樣,誰不說霍家的桃花媳婦好呢!
一早起來就打掃院子,還喂豬、喂雞、洗衣、做飯。不過兩年多的光景,霍家的生活就變得滋潤甜蜜起來。霍家田地裏的莊禾按時播種、按時耕耘、按時按季收成;霍家的院子裏,豬圈裏豬肥,雞窩裏蛋多。又有斌文按月從煤窯上拿現錢回來,這日子還有個過不好的?逢年過節,霍家殺豬宰羊還能燉雞肉吃。下白彪嶺除了相裏彥章家,還有幾家的日子能和老霍家比?可這老天爺就是不讓你事事如意,這樣好的兒媳婦卻怎麼就沒能給霍家生出個孫孫來?
俏孥兒說:“你家幾代單傳,香火本來就不旺,怕是這斌文身體上有甚的遺傳病呢吧?”
霍把式十分不高興俏孥兒這樣說:“能有甚病、能有甚病?單傳也傳到了我霍繼業這裏,不是生了兩個嗣兒?我還怕是你家有問題咧,你媽你大不生養才抱養了你!”
俏孥兒被霍把式的話嗆出了火氣:“你口裏幹淨些!我媽大都躺在墓子裏啦,還招你惹你啦?說話怎這來地損咧!老兩口不生養怎的,有問題也涉及不到你霍家。我是抱養的,要有問題也是我有問題。我有問題?我有問題不是給你生了倆嗣兒一孥兒,你個沒良心的!能做損事還不說損話咧!”
俏孥兒一發火兒,霍把式便像泄了氣的皮球,蔫了、癟了。他扯了扯俏孥兒的衣裳:“算了算了,你還不知道我霍繼業,一著急,說話就沒有個分寸。”
俏孥兒賭氣一扭身子:“做甚做你的去,我們招惹不起你!”
霍把式換了個笑臉:“嘿嘿、嘿嘿,哥哥喚你個妹子還不行?妹子、俏孥兒妹子,快不用火了!”
俏孥兒忍不住笑出了聲兒,拍了霍把式一巴掌:“老也老了,沒皮沒臉。”
霍把式見俏孥兒轉怒為喜,又說:“你、你過去問問桃花,怎回事咧,是種種不行還是地地裏不長苗苗?”
俏孥兒說:“這可怎問咧嘛?”
霍把式又是沒好氣地兩眼一瞪:“你平時說話口上和抹了油一樣,現在怎就不會問了?”
俏孥兒又是有點生氣地說:“你瞪甚的眼?就知道促使我,有本事你自家去問!”霍把式心地好,知道疼媳婦。從結婚到現在始終嗬護著俏孥兒,舍不得傷俏孥兒的心。即使是在說話上,隻要俏孥兒一逞強,他就退卻、回避、忍讓。現在,他感覺到又惹俏孥兒生氣了,這便放緩語氣說:“我也是心裏急咧,狗日的們騾子家、騾子家地叫得我都想把臉揣進褲襠裏咧!”
知夫莫若妻。俏孥兒是真正能夠理解霍把式的,也是真正能夠為霍把式著想的,她低著頭想了想,說:“問就問吧,自家兒媳婦有甚不能問的。”
婆婆俏孥兒想好了要問媳婦桃花這麼幾個問題,一是兩口子晚上過不過性生活?如果過,為什麼不生孩子?二是如果說兩口子晚上不過性生活,那麼是誰的身體有毛病?或者是兩口子麵和心不和長期生氣、不鑽一個被窩?三是如果兩口子能夠進行正常的性生活,那又為什麼不懷孕、不生孩兒?俏孥兒想是想好了,但不能按照想好了的直白地去問。她嘴兒巧,很會說話,隨便找了個借口就進了兒媳婦的窯洞。
婆媳倆坐在炕沿上親親熱熱地說了些家常話,婆婆不露神色,很容易就把話題扯到了想要問的內容上。
婆婆關切地問:“桃花啊,你們兩口子黑間就不?”
媳婦也很聰明,知道婆婆在問什麼,低聲說:“不不。”
婆婆:“不不嘛不?”
媳婦:“不不還不,要不就更不啦。”
婆婆已經問清楚了,媳婦也已經說明白了。
婆媳倆各自沉默半天。
最後,婆婆長長歎了一聲,說:“再蒸一籠蓮花饃饃吧,媽和你再去一回孩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