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3)

馮國梁被他爸馮開元生拉硬扯著去外地看他那個根本就看不好的“病”去了。本來他們是要帶月圓去的,但是,婆婆癱瘓在床需要人照顧,國梁的大姐二姐,一個身體有病,一個上班抽不出時間,這樣就隻能把月圓留在家裏了。把月圓這樣一個年輕女人留在家裏,他們父子又不放心,就借口說怕月圓一個人在家孤單,且照顧婆婆這樣一個癱瘓病人太費人手,所以就把原來伺候過月圓婆婆的二姨叫了回來。馮家父子臨走的時候,吩咐了月圓和二姨兩個事,一是要照顧好婆婆,二是如果有人問起,便說他們是收欠賬去了。

二姨這個勤勞樸實的農村婦女,喜歡手腳不停地幹活。馮家父子不在,她和月圓說話也隨便了許多。二姨就告訴月圓,馮家父子有過囑咐,是讓她來監視月圓的。

月圓相信二姨說的話,月圓說:“二姨,我知道,他們父子的心眼眼窄得厲害!”

二姨歎了一聲說:“何止是心眼眼窄!要不是看我老姐姐沒病的時候常常接濟我們,要不是姨的三個孩子都在人家的公司上班,端人家的碗,吃人家的飯,我才不來他家這肮髒地方咧!受上苦,還要看他們的臉色。”

月圓覺得二姨話裏有話:“肮髒?姨說這裏肮髒?”

二姨警覺地瞅了月圓一眼,避開月圓的問話,說:“姨是個農村人,不會說話,心裏想的是個甚意思,說出來就變成了另一個意思。”

月圓想和二姨說說心裏話,月圓說:“姨話裏的意思沒有錯呀。我是馮家的兒媳婦,我還不清楚?”

二姨重複著她的老話:“給你們當這個媒人隻是傳話跑腿,姨沒有壞心眼,姨也是不好駁了國梁爸爸的情麵。”

月圓像是個掉在冰窟窿裏的人,有一點點溫暖都會讓她覺得暖心暖肺。二姨的話讓她感到了點點星火般的溫暖,她說:“姨,國梁他、他那個樣子,你、你知道不?”

二姨沒有正麵回答月圓,她好像在努力掩飾著什麼:“你婆婆身體一直不好,國梁小時候吃過我的奶水,我帶過他一年多咧!”

“那他、那他……”月圓想繼續說下去,二姨卻打斷她的話說:“二姨甚也不知道,二姨也不想知道,不稀罕說這些。”

月圓猜測,二姨根本不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什麼也不知道,二姨隻是不想說、不想戳穿什麼,畢竟床上躺著的是她的姐姐,她還要麵對的是她的姐夫和外甥。

二姨在馮家住了幾天後,家裏捎來信兒說有事情要她回去。二姨有點為難,問月圓怎麼辦。月圓說:“二姨你回去吧,多住幾天再來也沒事,我能行的。不用怕,國梁和他爸回來,我也不會亂說話的,我心裏有數。”

二姨道:“姨倒是不擔心他們父子,姨是怕你一個女人在家孤單咧!”

月圓說:“其實我早習慣了,沒事的。”這樣說著,拿出些零用錢來給二姨,“二姨,我手裏也沒多少錢,這一點點錢你到城裏看能買甚就買些甚帶回去吧,進一回城,不用空手回去,給人們笑話咧。”

二姨推辭著,說了句:“多好的個人兒咧!”卻是禁不住兩眼熱乎乎地流出了淚水。

二姨走了,月圓獨自留在家裏伺候婆婆。

月圓覺得見不到馮家父子,不僅耳目清淨,而且心平氣和、自自在在。婆婆的病情一直很穩定,什麼時候翻身、什麼時候喂飯、什麼時候會大小便,月圓早已熟記在心,耽誤不了的。馮家父子在家的時候,她要想著怎麼應對他們;馮家父子不在,她的精神世界和思維空間好像一下子放寬了、晴朗了,讓她的身心難得地體會著一種少有的輕鬆和快意。

這天,一大早起來,月圓就感到心裏湧動著一股無緣無故的愉悅。該忙的都忙完了,她甚至還對著癱瘓的婆婆唱起了流傳民間的秧歌段子,先唱了一段《死活跟上哥哥走》:“天上的雲彩往西遊,看下的對象成不嘍,哪怕吃糠咽苦菜,死活跟上哥哥走……”她覺得有些傷感,又換了一個段子:“妹子跟工哥蓋房,汗水跟上泥水淌;有難妹跟哥哥擋,有福妹跟哥哥享……”婆婆聽不見,但是婆婆可能感覺到了她的快樂,那雙呆滯的眼睛裏竟煥發出一些神采,甚至還能看出絲絲笑意。已是下午時分,她朝裏關好院門,然後上樓,在房間裏看完兩集她喜歡看的電視劇,覺得身體有些慵懶,便想洗個澡清爽清爽,想洗就洗,現在是自己說了算。洗完澡,果然覺得渾身清爽爽的,忽又想打扮打扮自己。多少日子以來她愁眉不展懶得打扮,今天怎麼會有這樣難得的好心情?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樓上已經看不到太陽了。太陽大概快要落山了吧,窗外的院子裏充滿了柔和的黃色,那是黃昏給人的意境嗎?隱約傳來幾聲叫賣醋溜膏子的吆喝,她的神經不禁敏感地一動。想當初吃斌武家醋溜膏子的那份貪婪模樣,她忍不住悄悄地笑了。可是,進城這麼長時間,那東西還真沒再吃過。

月圓想買一些醋溜膏子來吃。

吆喝聲漸漸地近了,月圓的心猛然一陣劇烈地跳動,忙又側耳仔細去聽,這聲音好熟悉好熟悉,分明是斌武那唱《金水橋》的嗓音嘛!驚喜之下,月圓穿著拖鞋就跑下樓直奔院門。她在院門口探著身子左顧右盼,就看到街的那邊,一個後生抱著個黑瓷罐子邊走邊吆喝,還四處打看:“醋溜膏子來,又甜又酸的醋溜膏子來——”

那不是斌武是誰?

那分明就是個要命的斌武!

“斌啊——”月圓喚了一聲,淚水已奪眶而出。

吆喝聲戛然而止。斌武的頭迅疾轉過來,他呆呆地盯著月圓,忽而抱著罐子飛跑過來。

月圓一把將斌武拉進院子,然後把門朝裏上了鎖。轉身又怕斌武跑了似的,拉緊斌武的手上樓來。

“斌啊,你怎來了,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

斌武嘿嘿嘿笑著:“我、我給你送醋溜膏子和酸梅糖。”

斌武的臉被風吹得、被日曬得變黑了,但卻顯得棱角分明;斌武的身子看上去也是很壯、很瓷實的,英英武武的樣子。

月圓莞著心裏無比地高興。

“斌啊,我天天都想你、夢你,你怎才來看我!”月圓邊說邊握著空拳在斌武的胸上輕輕地捶打。斌武隻是個無聲地笑,又張眼看著房裏。月圓知道他是擔心房裏還有別人呢,索性就伸開雙臂,輕輕一跳,摟住了他的脖子。斌武被迫低頭,卻就近距離俯視著月圓姣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