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根又換了塊幹淨抹布,又繞著自行車轉起來。他一會眯著眼睛盯著車把手看看,一會用手中的抹布擦一下車鋼圈,有時還用指甲刮一下車座上的泥巴。自行車是輛舊式的老“永久”,讓大根這一搗鼓,要是穿上身新衣,就是個就要出嫁的新娘了。
他用手拍了拍車座,就要推著自行車走。
“哪去?”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是爹的聲音。
“上街。”
“做啥?”
“……”大根沒有了聲音。一會,又說:“去去就回,爹。”不等爹說話,哧溜——,上了自行車,跑了個一百多步遠。
“天天上街上街,又沒能帶個兒媳婦回來,二十五六的人了,還讓人操心。”爹的一串話似乎在追著大根趕。
二根跑得快,還是跟了上來:“哥,等等我。”大根就停了下來,二根氣喘籲籲:“哥,上街做什麼啊?帶上我行不?”二根比哥小兩歲。
“我上街啊……”大根說話了,“你小家夥不懂的,知道不,街上流行紅裙子?”大根說著,一溜煙地跑了。二根怔怔地立在了那兒:街上流行紅裙子,哥是個大男人,這和哥有什麼關係啊?其實二根知道大根肯定晚上才回來,他知道大根每次都是將自行車擦洗得幹幹淨淨,身上穿著過年時才穿上的衣裳才出門。今天,大根還找村裏的小波借了條領帶係上了。好幾個月了,每次都是這樣。
果然大根晚上才回來,二根還問:“哥,你上街真是看紅裙子了?”大根就神氣了:“二根啊,我說你是個書呆子吧,街上的紅裙子真是好看啊,眼花繚亂哩。”
二根就不做聲了,張著嘴巴。
大根聲音更大了:“那紅色啊,是一片一片又一片,你戴過紅領巾吧,比那紅領巾還要紅。”
“可紅領巾是烈士的鮮血染成的。”二根說。
“這紅裙子也是……鮮血染成的,我不知道是什麼血。反正很紅,比天邊快要落山的太陽還要紅。”
大根說完又湊近了二根的耳朵說:“二根啊,你信不信,哥要給你娶新嫂子了,就是上次我和你在供銷商場文具櫃看到的那個女孩。”二根聽了嘴巴張得更大了:“你騙人的吧?那女孩子,那麼漂亮,能做我的嫂子?人家是吃公家糧食的吧。”
大根就笑了:“哥幾時騙人了的?你看著吧。等我給你喜糖吃。”
夏天的晚上青蛙叫得歡。大根騎著車帶著二根出發了。在街上最亮的路燈下,大根停下了車。大根說:“二根,哥讓你看看紅裙子。”說著就從胸口變魔術一樣掏出了件衣服。小心地抖開來,是一件大紅的連衣裙。二根就問:“哥,你買這紅裙子有什麼用啊?”大根不說話了,隻吹了聲口哨。從暗影裏就走出來了個大姑娘,走近了,二根才看清真是那文具櫃的女孩。
大根將紅裙子遞給大姑娘,打了個響指,騎著車帶著二根回家了。一回家就找到了爹:“爹,您明天央人去街頭第一居民委員會41號王家為我提親吧……”爹一聽,以為大根在說胡話:“你大根不要亂說,這種話是說不得的。”爹摸著後腦勺,不敢相信。
一個月後,鑼鼓喧天一陣響,大根迎娶了個穿著紅裙子的大姑娘。
“這姑娘可真俊啊,不是供銷商場文具櫃的王敏嗎?”有人認識大姑娘。
“去年啊,鎮長的兒子都沒娶上哩。”又有人說。
大根的爹娘樂得合不攏嘴,見著了一旁正看書的二根,爹說:“二根啊,明日我也給你點錢,去買件紅裙子吧。”
“為啥?”二根一臉地驚訝。
“為爹娘再娶個兒媳婦回來啊。”娘說。
“不行啦不行啦,街上如今流行超短裙了。”新娘子在後邊小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