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迎親的要走了啊,現在就走……”有人在門口大聲地叫道。就有男女老少擠出門來了。鑼鼓響起來,鞭炮燃起來。我們幾個十來歲的小家夥跑在最前麵。
這是火平叔結婚的日子。
十二歲的紅山想要提個迎親的馬燈,就跟鼓手光爹說了聲。光爹說:“馬燈可以讓你提,可你要回答好我的一個問題。”紅山比我們大兩歲,最想提迎親的馬燈了,就點頭答應了。
“紅山啊,你說,你爹和你媽結婚時你提過馬燈沒有?”光爹問。
“我肯定提過了的啊。不信,你去問問我爹。”紅山大聲地說,生怕人家聽不見似的。大家就笑起來:“個狗日的紅山,你爹媽結婚時你在哪兒喲?你爹怕是還沒有播種喲……”
最後,當然是紅山光榮地提上了馬燈。我們心裏好生羨慕,紅山就更神氣了。
迎親隊伍都是吃了晚飯才出發的。我們聽說火平叔新娘子在十裏外的白水村,就都加快了腳步。去迎親時,是用不著過多地敲鑼打鼓的,鞭炮也用不著多放。大人們走得快,我們幾乎是一路地小跑,真擔心掉了隊不能回家。
又華哥騎著自行車在前邊早就出發了,他是迎親隊伍的先鋒。我們走了四五裏路時,又華哥正來報信:對方送親的隊伍就有前麵不到一裏路。一聽這話,光爹的鼓棒就在那麵鼓上一點,咚,咚咚,鑼也就跟著響起來;嗚,嗚嗚,嗩呐也就跟著吹起來。我們再豎著耳朵聽聽,似乎聽到了送親隊伍的鑼鼓聲和嗩呐聲了,腳下的步子又快了許多。
隻有一百來步遠了。
就有了鞭炮聲。這邊的剛放一組鞭炮,那邊的又一組鞭炮來了,震得耳朵嗡嗡地響。
鑼鼓聲就更響了。送親的小夥子拚命地用敲打著手中的鑼,幾乎就要敲破的樣子。光爹的打鼓技術是方圓十裏有名的,這下又開始炫耀起來。鼓棒上上下下,像變魔術一樣。
還有嗩呐聲。迎親的來一曲《迎親路上》,送親的就來一首《百鳥朝鳳》。送親的來一曲《抬花轎》,迎親的就再來一首《一枝花》。
火平叔是不能來的,新郎怎麼能親自來接新娘子呢?新娘低著頭,眼睛紅紅的,覺得這些聲響和她好像沒有什麼關係。聲響越大,新娘似乎也就要哭出了聲。我們也知道,那是離家的眼淚。
迎上了親,這下就走得慢了。我們也累了,自然地放慢了腳步。
快要到家時,我們又小跑起來。因為等會到親的時候,是有喜糖的。搶好有利地勢,得到的喜糖肯定會多很多。有好幾次,二胖的都比我的多。這一次,我站在撒喜糖的鬆哥身邊,嗬,得到了二十五顆喜糖,比夥伴們的都多。
新娘子名叫桂枝,我們是聽火平叔說的。火平叔也隻在三個月前見過他的新娘子一次。紅山的娘是媒人,那次紅山也同著去了,不懂事的紅山拚命地向桂枝身上撞,想要吃奶的樣子,惹得人好一陣笑。
新娘進了新房,紅山又跟著擠了進去。他的娘就一把拉過他,對著新娘子說:“來,來,給我們家紅山的牙齒摸一摸,他掉的兩顆牙有了兩年了還沒長好哩。”紅山就張開了嘴,新娘伸出右手,小心地在紅山的牙床上摸了一下。紅山也不好意思起來,忙著向新娘身上靠。
紅山和他娘一起出來的時候,紅山就更得意了。“嗬嗬,我吃了新娘子的奶了。”他小聲地對我們說。
紅山的娘也聲音小了,對著火平叔的爹娘說:“哎呀,老哥姐啊,我看著這新娘子不是桂枝,怕不是今天接親的人接錯了吧。”
“不會,不會。”光爹接過了話:“怎麼可能?一碰上頭,鞭炮放得那麼響!完全不可能!”就又有人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紅山娘就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