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東西讓你偷!”
“可你也要聽我道謝一聲再走哇?”
“謝什麼。我以為你早就走了呢。”
梨花心裏更感動。他從來就沒有打算讓自己感謝。她正不知如何說好,那年輕人突然說:“小姐,天要黑了。你該走啦!”
“我無家可歸。”
“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我……不說為好。說出來嚇你一跳!”
“我沒那麼膽小!”
“聽說過一個叫梨花的妓女嗎?”
“久聞大名!可惜不曾相見。”
“我就是梨花!”
“你——?”年輕人大吃一驚。
“是的。我就是梨花!”
“那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
“唉!一言難盡……”梨花淚如雨下,把自己幾年的經曆,統統告訴了他。
算命先生極為同情,就問:“如今,你打算怎麼辦?”直愣愣地看住她,顯得很急切。臉也有些發燒。
梨花歎口氣:“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我想……出家!”
年輕人一愣,有些尷尬:“你……也好!有合適的地方嗎?”
“還沒有。就怕人家摸到底細,不肯……收留我。”梨花呆呆的,淚也流出來了。
算命先生沉吟半晌,忽然說:“你若真想出家,我倒有個地方,可以介紹你去。”
“哪裏?……”
“就是我們家鄉的老黃河邊。那裏有個影柳庵,隻一位師父。我和她曾有一麵之交。那裏雖離縣城僅八十多裏,但極為僻靜,不會有人發覺的。你若願去,我可給你寫一封信帶上。”年輕的算命先生說得很誠懇,也很有把握。
梨花非常激動,站起來看住他:“先生,我該怎謝你呢?……看我,至今還未請教你的大名!”
“我姓鄭。名字就免報了。你不必感謝。說老實話,當初,你抗婚的勇氣,我很佩服。但又……為你可惜。現在,你決定出家,暫避一時也好。我……能為你做點事,很高興。又都是家鄉人,不必客氣!”
“不!我要報答你!我在幾個城市都有存款,你若需要……”
“我不需要。錢多了,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處!”
“那我隻好以身相報!”梨花突然衝動地撲上去,“今晚,我就住在……你這裏!”
鄭先生慢慢推開她:“不!姑娘,若這樣,我就失了人格。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報答。況且,你已決定出家,我不能損害你的信守。你今天要是沒地方住,就住我這裏。我去另找地方。”說著,從一隻小木箱裏拿出紙筆,寫了一封信放下:“你若去影柳庵,就帶上它。我走了。後會有期!”
老尼姑說到這裏,哽哽咽咽哭起來。貓貓就和她睡在一頭,也很感動,就問:“那個救你的鄭先生,就是我今天見到的那個瘋老頭嗎?”
老尼姑抹抹淚,索性披衣坐起。貓貓也爬起身,下床為她倒了一杯水。又上床來,躺到老尼姑懷裏,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他就是你今天見到的那個鄭先生。不過,他可不瘋。事實上,對人生世相,他看得比我透徹。他是書香門第出身。先祖做過知府,死得早;父親是前清舉人,參加過公車上書,後來被殺。他自幼飽讀詩書,卻再不願出任做官,連教書也不幹。就四海周遊,以算命為生。遊名山大川,看人世百態。冷個眼,隻做旁觀者。
“自從揚州一別,再見到他,已是十三年以後的事了。那時,他已經走遍中國。回到家鄉時,已經四十歲出頭,瘦瘦的,一臉胡須。獨兩眼炯炯有神。他第一次來看我時,並沒想到真會見到我。他本以為我當初不過說說而已,不一定會真來。可我來了。在揚州分手第二天,我就起身來了。當時,師父看了鄭先生的信,沒說什麼。我沒有瞞她,把自己的事都告訴了師父。她沒有嫌棄我。師父是個善良的人。她向我說了她的身世。她祖籍河北,父親原是個江洋大盜,有一夥人。忽一日事發,被官軍包圍,手下人大都被打死了。父親也受了重傷,躺在死人堆裏,才沒有被抓走。事後,他帶著女兒逃了出來。一路逃到柳鎮。不久,父親傷發而亡。她當時才十七歲,在柳鎮無法立足,又怕官府發覺,才到這河灘上結草為庵,居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