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1 / 3)

黎明時分,黃河故道兩岸的村莊,不時傳來一兩聲犬吠。那聲音沉落之後,河灘裏但聞枯草沙沙,秋蟲唧唧,愈顯得憂悒蕭瑟難耐。

忽然,從下遊方向送來一陣隱約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在這萬籟俱寂的淩晨,顯得分外清晰而急促。

漸漸可以看得到了,晨色朦朧中,隻見一匹白色駿馬,沿著堤腳下的小路急馳而來。馬上的人雙腳踹鐙,打馬如飛,一直衝向北岸的朱家村。

這正是朱偈的大徒弟周慶山。一個月前,他奉師父之命前去京津,此時,正帶著十萬火急的消息,趕回家來。

周慶山到了朱家村南門外,叫開寨門,徑往裏闖,一直到蓮花池師父住處,才翻身下馬。

這時朱偈早已起床,正在院子裏舞劍,聽得馬蹄聲緊,心中一動,忙迎出去,正見周慶山在樹下拴馬。

出去一個多月,慶山更顯消瘦,兩眼塌陷,滿麵塵土。朱偈心中一熱,愛憐地急叫道:“慶山!”

慶山猛回頭,見師父迎出院子,突然眼圈兒一紅,上前跪倒,大放悲聲:“師父,大事不好!咱武門——丟了人啦!”

“此話怎講?”朱偈心中猛地一縮,急忙追問,“你肩著重任,莫非在外邊給我闖了禍?”

“不是!”周慶山抬起淚眼,痛苦萬狀,“師父,徒兒向來謹慎,怎敢胡闖,不是咱朱家武門丟人,是……是咱中國的武門丟人啦!”

朱偈聽了又是一驚,猛然聯想到前幾天所傳外國人立擂和那外地人來朱家村報信一事,斷定其中必有意外,遂一把扯起慶山,說道:“快起來,回家細說。”

兩人人院進了草堂,朱偈又向外喊了一聲:“給慶山打點早飯!”慶山洗過臉,又一口氣喝幹一杯冷開水,師徒二人這才隔案而坐。朱偈說道:“慶山,別慌。你慢慢說給我聽。”周慶山靜靜神,這才詳細述說了一個多月來的見聞。

周慶山北上時,正是八月中旬,他一路曉行夜宿,趕到京津一帶已是八月底。這時候,八國聯軍繼攻陷天津之後,攻下北京又有一月多了。西太後、光緒帝逃往太原,義和團也已兵敗潰散。

曆朝古都一旦陷落,無數國寶盡遭焚掠,城內居民殺戮無數。當時,周慶山把馬匹寄在京外一鄉村野店,獨自混入城內,洋人殺戮仍未停止。他目睹慘景,悲憤填膺,真想殺幾個洋鬼子解解恨,又恐露了形跡。探清情況後,便趕快往回返。

這一天,周慶山過了濟南,放馬南行。過午時分,走得渴了,便在路旁一家茶館前停下,進去喝水。

這茶館生意十分興隆,門前這條路北接濟南,南通中原。南來北往,三教九流的人經過此地,都愛在這茶館裏歇腳聊天。因此,這小小茶館也容著天南海北的事情。

周慶山進去時,七八張茶桌旁大都坐滿了人,大夥一邊喝茶,一邊正聽一位珠寶商人在那裏說談一件外國人立擂的事。周慶山揀一張空桌坐下,茶東送上一壺水來。慶山一邊自斟自飲,一邊聽那珠寶商人繪聲繪色地說。

慶山聽了好一陣,終於聽出個頭緒來。原來八國聯軍進中國後,有一個外國民間武術團隨後而來。這個武術團號稱“萬國會”,集英、法、德、俄、日等數國武術之精華,前來中國立擂。打頭的是個英國拳師,名叫格林,據說格林的父親老格林三十多年前來過中國,在蘇南被一個和尚打敗。小格林這次來中國,便是專找那和尚報仇的。

周慶山聞聽此言,心中大驚。他驀然想起,師父曾講過當年他和淨空師爺在蘇州痛打英國拳師的事,那個英國拳師好像就叫格林,莫非正是那個格林的兒子前來中國報仇嗎?

慶山正在猜想,就聽有人問:“這擂台立在哪裏?”

珠寶商人呷一口茶回說道:“就在黃河故道下遊,一個名叫古榆鎮的地方。”

“當年的那位和尚出來打擂沒有?”

珠寶商人搖搖頭說:“我從那裏來時,還不曾聽說那和尚露麵。”

茶客中有人歎了一聲,說:“事隔多年,那和尚還不知在不在人世呢。”

“哎——這個不妨。”珠寶商人賣著關子,一板一眼地說,“和尚即便死了,還有他的徒子徒孫在。再不然,中國武林深廣,萬國會來中國立擂,就是欺負中國人,有本事的去打就是了!”

“這話有理。”

“什麼立擂?趁火打劫!”

“咱中國就是好欺的嗎?”

眾人正在憤憤地議論,隻見那珠寶商人瞪大眼嚇唬說:“說實在的,這擂台也不好打。你想那格林為父報仇,必有真功,又邀集了歐亞幾國拳師,都是高手,正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擂台已立了十多天,至今還沒有打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