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吒風一覺睡去,直到日出三竿才猝然醒來,正在洗漱,忽然手下人報告:“有個傳教士求見!”
陳吒風一愣,心想,我和教門素來無緣,傳教士到此何幹?不管這些,且讓他進來再說。於是吩咐請進。
陳吒風整好衣服,剛從臥室來到客廳門前,就見從大門外領進一個人來。那人頭戴高頂禮帽,身穿黑色外套,拎一根黑漆手杖,走起路來不慌不忙,儼然是個英國紳士,隻是長相不像外國人。陳吒風正疑惑,那人已來到麵前,摘帽在手,哈一哈腰說道:“陳寨主別來無恙乎?”
陳吒風聽聲音有些熟,看麵孔也似曾相識,忙問:“你是何人?”
那人直起腰哈哈一笑說:“怎麼,一別十幾年,你竟不認識閻某了嗎?”
“你是閻五?”陳吒風一愣,脫口說道。
“不錯,正是閻某人。”閻五一張嘴,露出一排金牙,亮閃閃的。
陳吒風“啊”了一聲,當胸一拳,打在閻五身上,笑道:“我當是什麼外國傳教士,原來是你小子!還裝得這麼斯文。來,屋裏坐!”
你道陳吒風為何認不出閻五?隻因他變化實在太大。
那年,他被陳吒風轟走後,又差點在黃河灘裏喪了命,一條左膀成了殘疾,再幹攔路打劫的勾當已經不行。閻五走投無路,最後入了英國傳教會。自從幾十年前外國人用槍炮轟開中國的大門,各國傳教士紛紛來到中國,到處設立教堂,竭力用金錢、權勢拉攏中國人人教。但由於中國人有極強的血統觀念,隻尊奉自己的祖先,對外國經教極少有人信奉。初入教的多是些地痞、無賴之類,借外國教會的權勢作威作福。閻五成了教民,就有了保護傘,這小子拍馬逢迎,陰險狡詐,很得英國教會賞識,後來升為傳教士,一改土匪模樣,道貌岸然起來。那次左膀挨了周慶山一刀,沒有治好,一隻膀子吊著,滿嘴門牙被憨娃用袖錘全部打落。當了傳教士以後,又到天津去鑲了一嘴金牙,加上生活穩定,吃穿不愁,這小子居然發了福,原來一條瘦瘦的煙黃臉,變得紅光滿麵,一說話露出一排金牙,加上穿戴講究,無怪陳吒風認不得了。
閻五生性殘暴,雖然有了優裕的地位和生活,卻並沒有忘了和朱家村的仇恨。他平日住在縣城教堂,離此地近百裏路,隻因怕落入朱偈、周慶山手裏,所以從未到這一帶來過,但對朱陳兩家的事極為關心,不時派人打聽。前幾天,聽說陳吒風把朱偈的兒子大寶捉去,兩家要在黃河灘決戰,閻五大喜,以為有機可乘,便打扮得衣冠楚楚,來陳家村搬弄是非。但這次來,他自以為有英國教會撐腰,膽氣極壯,因此,見了陳吒風連稱謂也變了。
當下,閻五隨陳吒風在客廳坐定,敘了敘別後的事情,陳吒風問道:“這次你來,莫非是拉我入教嗎?”
閻五微微一笑說道:“陳寨主若能人教,我們英國教會自然歡迎。”
“我們?”陳吒風一聽這話,嘴上沒出聲,心裏已覺膩煩!你小子和英國人伸一個褲襠裏去了?想罷,冷笑道:“豈敢,豈敢。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閻五搖搖頭,做出很遺憾的樣子,提著手杖在客廳裏踱起步來,不知不覺拿出傳教士教訓人的口氣,把那梁亞發的《勸世良言》擇其要背了一遍,搖頭晃腦,哼哼唧唧。
陳吒風先是捺著性子,坐在檀木雕花椅上,聽他說教,後見他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心中漸漸火起,這小子倒教訓起我來了!於是一擺手譏諷道:“行了行了!你小子倒說說,入了教會給我點什麼好處吧!”
閻五見陳吒風對他很不恭敬,總稱他為“小子”,很不高興,但為了拉攏、利用他,隻好強忍著氣回道:“耶穌願意賜福給一切信教的人,隻要你加入教會,就算是大英帝國的臣民了,不僅能幫你打敗朱偈,還能幫你成為中原霸主。……”
“胡說八道!”陳吒風最忌諱的是讓人管束,這會兒一聽讓他做英國的臣民,不由火起。他翻身躍出椅子,手指閻五罵起來,“你他娘的胡謅些什麼東西?我陳吒風雖然愚魯,還知道我是中國人,不像你小子忘了祖先,認洋人做幹爹!”
閻五發覺自己白白費了半天唇舌,讓他罵得一臉是火,於是舉起手杖,威嚇道:“你不要口出不遜,耶穌在天之靈,是要懲罰你的!”
“什麼?”陳吒風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耶穌?耶穌是你爺爺?是你奶奶?它算個什麼玩意兒?”
“你褻瀆聖主,罪加一等!”閻五也咆哮起來。
“別他娘的嚇唬人!中國的皇帝老子都管不了我,你那聖主算個蛋!”
閻五見鎮不住陳吒風,眼珠一轉,變了主意,於是冷冷地笑了幾聲,說道:“陳寨主,別說大話了!據我看,你在這黃河灘裏也未必搖得了大拇指吧!”
“你說什麼?”
“有朱偈在,你就別想獨霸此地!”閻五故意激火。
陳吒風果然暴跳起來,手指朱家村方向,厲聲說道:“今天,我就要和他一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