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闊別十多年的故鄉,吃到的第一道菜是樅菌,故鄉的事物慢慢爬上我的心頭。
樅菌在故鄉代表秋雨綿綿、秋意涼爽。我覺得故鄉的秋天是那麼的溫柔可親、舒適爽人。
俗話說:秋不濕衣。在故鄉,秋天不怕它下雨,農人出門,不用看天氣,也不用帶雨傘和衣服。故鄉的秋天,氣溫明顯下降,偶爾雨點飄零,卻無法打濕農家人的衣服,是個非常舒適和享受收成的季節,山野裏還滋生了各種野生菌群和野果,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無數的美味。
故鄉並非高山野嶺、深山老林,隻是雪峰山與江南丘陵的交界處,大片的鬆樹林,漫布大大小小的山岡。每當秋風蕭瑟,鬆葉飄落之時,地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鬆樹枯葉,地表織上金黃的鬆葉錦。隨著秋季的深入,織錦由金黃色向黑褐色轉變,灑下零星雨點,經過樹葉阻擋,滑落到枯錦上,慢慢腐化消融,飄散著黴味,錦下攀滿黴絲。樅菌在秋雨的催促下隨著雨滴來到人間,鑽出腐葉,豎起它的小傘,招引農人的采摘和甘露,來到故鄉人的餐桌上。樅菌也叫寒菌。最偉大的吃法是用茶籽油炸剛采摘回來的新鮮寒菌,做成寒菌油,非常幽香,為湖南人所喜愛。
秋雨連綿,農人無法收割花生、玉米、稻穀、紅薯等農作物,多歇息在家裏,看著飄灑的雨點遐思,偶爾想起祖先的生活,是靠野果和菌子活命的。故鄉人就背起丟棄的背簍,穿越在低矮的鬆樹林裏,尋找他們酷愛的美味——樅菌。
故鄉出產著名的三蔸:樹蔸、竹蔸、茶蔸,是主要的外貿產品,換取鹽巴和生活物資。雖然鬆樹繁多、長勢茂密,卻不是銷售的主要產品,隻能降級用於造房,修築自己的家園。
中秋節前後,故鄉的青壯年勞力都要進山勞作,主要工作是砍伐碩大的樹木,包括竹子、杉樹、鬆樹、梓樹、株樹以及優良雜木,竹子、杉樹砍倒後在山裏臥上一個冬天,第二年春水暴漲,沿著山溪進入資江,走出大山來到外麵的世界。鬆樹、梓樹、株樹是二等木材,農人用於建房,在冬天大興土木,建設渴望已久的家園。
樅菌主要生長在低矮的鬆樹林裏,深山老林不多見。低矮的鬆樹林靠近農人耕種的土地,在開墾後荒蕪的土地上,幾年的工夫,漫山遍野的荒坡上,風力播下鬆子,小鬆樹林茁壯成長,非常茂密,長勢喜人,在春雨的催促下,在夏日的照耀裏,在秋雨的滋養中,小鬆樹林清脆鮮嫩、欣欣向榮,也滋生了它們的菌群——樅菌,更吸引了農人的關心。
酷熱的夏季,讓山野的農民非常難熬,希望秋日早些到來,涼爽舒適。秋天的到來以立秋下雨為準。立秋之日下了雨,叫做潤秋,就可以種蕎,得到半季收成,人們也盼望樅菌這種美味的出現。立秋之日沒有下雨,那就沒有潤秋,接著的日子是二十四個秋老虎,連續晴二十四天,更加酷熱難當。農民多麼希望中秋來點秋雨,洗刷一下夏日的酷熱,欣賞中秋圓月。
秋雨洗刷過的鬆樹林裏,除了樅菌,還其他野蘑菇,更誘人的是山果,獼猴桃、八月桂、百合等都可以順手采摘,及時品味。農民忙裏偷閑,找到生活的歡樂,也吃到甜蜜的野果和美味,在收獲的喜悅上飄忽。
中秋撿蘑菇,是故鄉童年的一件快樂事。故鄉的大人,為可以撿蘑菇吃野味而高興,也預兆著冬天不遠,夏日遠去;故鄉的小孩,光著腳丫漫山遍野地尋找蘑菇和快樂,樅菌是主要目標,也兼顧收集野果和歡樂。穿行於鬆樹林裏,看到冒出來的樅菌,心裏歡天喜地,又喊又叫。卻輕悄悄摸著樅菌的柄,把它從土上摘掉,沾著沙粒或者鬆樹葉,拿在手裏,喜滋滋地撫摸,特別是新生的蘑菇,滋潤、光滑、涼爽,摸著邊緣,光滑透出涼爽的味道,代表著秋天的氣息。
樅菌是種群生菌,喜歡生成一圈一圈的、一塊一塊的,據說鬆樹腐葉底下的菌絲會連在一起。當小孩找到一個樅菌,就會找到大片大片的樅菌。小孩先悄悄地采完,才會叫喊:這裏有好多蘑菇。其他的小朋友聽到喊聲跑過去,叫喊的人早已溜到了其他的鬆樹林裏,尋找新的蘑菇群。
這樣的秋天和雨點,就是我快樂的童年時光和現在時常回憶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