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雨(1 / 1)

每當臨近端午,長沙就下起了梅雨,連綿數日不斷,我就想起了家鄉——湘中新化大熊山周邊的端午雨。

我的童年,沒有時間和季節的概念,更沒有用日曆來計算的方法,節氣都是通過氣候來判斷。

在這些氣候明顯的節日裏,最讓我記憶尤深的是端午。農民,根本沒有把端午當作一個重要節日,隻是有很多事情把它聯係起來,糾纏在一起,叫端午雨,農民才沒有忘記端午,並且把它當作一件重要的事情,過得特別隆重、充實。

端午前幾天,晴好的天氣開始陰陰沉沉,雨水落地,就連綿不斷,持續數日,氣溫轉低,空氣清新。雨水衝洗過的山嶺,草木綠綠青青,構造著許多美麗的圖案。山裏的花朵散插在樹影裏,早春的野果已經成熟。紅燦燦的野櫻桃掛在嫩葉間,非常招人喜愛,酸甜的味道,勾起小孩的饞嘴。飽滿的山茶泡,飄蕩在油茶樹的風擺中,一晃一晃,閃現它雪白的肉體,還有帶著暗紅色油皮的山茶泡,在高高的枝頭流連那半邊紅臉,恥笑那青春年華。

端午前後,農民忙著插田下種。平地的水田,早已長滿整丘禾苗。山坡上的旱田,築著高高的田壟,等待甘露的降臨。端午前的這場春雨,正好滿足了農民要種旱田的需求,農民把它叫救命雨。天氣陰沉下來,農民忙著準備犁耙,割上青草喂飽耕牛。雨常在晚上來臨,劈劈啪啪下一整晚,澆醒了很多人的美夢。天還沒亮,農民就牽著耕牛下地,趕到自己的旱田裏。田已經滿滿地吸收了一丘水,農民趕著雨水把田犁翻。裂開縫隙的旱田浸泡雨水,開始軟和下來,蕩起陣陣泥漿。翻耕過的旱田,繼續收藏雨水,插上禾苗,確保一年的收成。

農民忙了一個早晨,也該回家吃飯,把耕牛放在田邊,讓它享受帶著雨水的青草。農民再回到田裏,憑著掛在牛脖子上的鈴鐺,知道牛在哪裏吃草。漫山遍野的油茶樹,長得比較低矮,枝葉散開像把傘。農民爬山越嶺找牛,常感口幹舌燥,看到油茶樹的山茶泡,常摘來解渴。山茶泡像小燈籠,密密麻麻、挨挨擠擠,很是可愛。農民很難舍棄,幹脆脫下褲子,紮住兩個褲腳當袋子,摘滿褲衩帶回家,散開裝在篩子裏,洗後給鄰裏和客人吃。

一年一度的開葷,也選在端午節擺開。農民過年做了很多臘肉,一般可以吃幾個月,就很少買新鮮肉。端午左右,一般人家的臘肉已經吃完,必須買新鮮肉吃。村裏的屠夫趁著端午前的雨天,滿村訪豬,找條又肥又壯的花豬,在端午前一天殺了,兩天下來,幾百斤豬肉很快賣完。家家戶戶飄著肉香,享受著第一餐鮮肉。

定親男子和新婚女婿,端午是他們的節日,趁這個佳節去拜見嶽父嶽母,家鄉叫送端陽。定親的男子,要給嶽父送一隻肘子一條鯉魚,貼上紅紙,給妻叔、妻姑、妻舅送上粽子和豬肉,開始走新親戚。定親男子禮俗不周到,女方可能提出退親,女子本身有相好的,常以送端午不尊重為理由,與男子鬧矛盾或分手。隻要哄好嶽父母,兩位老人滿意,這門親事也確定了,男方還可趁機提出結婚時期,早早娶妻成親。新婚女婿和新婚女子趁端午探親,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

在家鄉,農民把這些事情統稱端午雨,讓我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