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鄉,米糖已經絕跡。小時候,米糖誘惑過我不少口水,也消耗過許多羨慕的目光,米糖的記憶卻深深地留在我心底。
我才十歲,堂伯父已經六十好幾了。在他沒有賣米糖的日子裏,我不知道他與我有親戚關係。這並不是我不認他,而是我們住的地方相距較遠,我進校門前很少出過家門。加上我們是五代上的親戚,來往得不多,所以我童年的時候不太認識。但是他老婆我是認識的,堂伯母是個非常潑辣的女人,附近三四個村子都知道她的大名和罵腔。她兒子移六與我在同一所小學讀書,移六與同學吵架,她就會到學校來大吵大鬧。
那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經濟有所發展,我們小孩手頭開始有那麼一毛兩毛錢的零花錢,下了課到學校旁邊的商店去買糖粒子吃。當時,村裏隻有一個供銷社,糖粒子不零賣。不遠處有一個私人商店,當時叫經銷點,老板是本村人,在外麵見過世麵,做生意挺聰明,無論學生買多少都可以。我們常拿一分錢兩分錢去買糖粒子,老板很有耐心。
堂伯父也許看到了這裏的商機,開始做起米糖生意來。聽人說,米糖是從他的女婿那兒——白溪鎮販來的,也有人說,是從圳上鎮販來的;但是,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米糖到底是從哪裏販來的。據說,米糖是用大米做的,他們有根有據地說,米糖上麵的大米粉那麼多,不是大米做的嗎?
米糖加堿發空,有大大小小的氣孔,再成直徑一尺左右的盤,寸把厚。
堂伯父的米糖擔是一擔皮籮,把米糖盤放在皮籮上的篩子裏,米糖與篩子間隔層大米粉,米糖上撒層大米粉,看上去就是一層白色的灰塵。所以,從這以後,我們那裏有了一個新的詞語表達:小孩身上沾滿了灰塵,父母就會說你的衣服成了米糖啦!
堂伯父有一套行頭:一個“7”字形的鑿子,一把小錘子,一杆星子秤。
學生手上零花錢不多,買米糖以一毛錢為單位,有塊厚萵筍片大小。同學之間很講感情,一塊這麼小的米糖要與幾個好友分享。某人買了一塊,要請堂伯父再鑿碎,每人一小塊,放在嘴裏,慢慢地用舌頭攪動,在口腔裏盤旋。有時候,米糖剛買到手裏就上課了,我們在課上偷偷地吃,一節課就在甜蜜中度過,聽課也特別有勁,偶爾相互之間抿著嘴偷偷一笑。米糖一咬,就會粘在牙齒上,特別是在口腔裏慢慢融化的米糖,粘在牙齒上的幾率非常大,粘住了就得用小手去摳,才能把米糖摳下來,重又塞回嘴裏。
當時,有零花錢的學生很少。我不買鉛筆、作業本、墨水,父母很少給我零花錢,可是,米糖實在吸引我們的口水。當時,我那些同學都很頑皮,也會幹些小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