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魏和猴
吳培利
二郎山有猴。這是作家老魏無意中發現的。
二郎山不大，人少，隻住著幾戶人家。老魏從城市大老遠地跑來，一跑來就住下了，寫書。他租了一所無人居住的老宅，每天，孤影青燈為伴，日子照樣打發。
這天早上，老魏沿著一條山路出去散步。他已經養成了習慣。早上必出去走一段路，活動下筋骨，呼吸下山裏清新的空氣。
在山道的拐彎，一隻小猴子躑躅移動，啼聲甚哀。據村民們講，二郎山原來有豹子野豬獐子猴子狼什麼的。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對動物們來說，二郎山早就不是一個僻靜的地方了。至少村民們在最近的二三十年，沒有再遇見過那些畜生。老魏不由詫異這猴子膽子忒大，居然敢在路上現身，就不怕有誰把它劫了去？
猴子見到老魏，並不躲閃，依舊自顧自地哀啼，象是把身家性命置之度外。老魏大聲咳嗽，它的兩眼胡掄八掄，就是照不對臉；老魏揀起地上的橡子拋給它，橡子啪嗒落地，它在地上摸索了好長時間才找到。原來這是隻目盲的猴子，它的兩隻眼珠兒被一重霧茫茫的東西罩著，混沌得很。
老魏心生憐憫，蹲下身去，撫摸它，它居然接受了人的撫摸，似乎還很受用。老魏決定先把它帶回住的地方。過幾天看看情況再說。
山裏人愛見稀罕，聽說老魏逮了隻猴子，都過老魏的院子來看。
李嫂說：“這猴子眼瞎，八成是被它娘扔了。”
張老漢卻說：“不對不對，它娘一準死了，猴王不待見它，才把它扔了。”
也有人跟老魏建議：“反正是隻沒用的猴子，不如給俺家孩兒當耍貨兒玩吧？”
孩子們聽了這話，就去逗弄猴子，朝他扔石子，扔樹枝兒。它摸索到了，感覺不象能吃的東西，隻好也扔到一邊，表情很沮喪。招來一陣哈哈大笑。後來，由你再扔什麼給他，他也不去揀了。
等人們都散了，老魏和猴子共進早餐。他把蒸饃掰成兩半兒，他一半兒，猴子一半兒。小家夥似乎沒吃過這東西，也吃不慣，但後來還是咽了。
有了猴子做伴兒，老魏山裏的日子變得有聲有色起來。他寫書寫累了，就去逗弄逗弄猴子，猴子知道他在跟他耍著玩兒，也是溫順得很。老魏就說：“你這小東西，給我當兒子吧！叫你明明咋樣？”於是，他就“明明，明明······”地叫。猴子居然聽懂了。再叫，它就能哧溜一下偎過來。
“等書寫成了，我就帶你去省城看看眼，要是有得治，你就能看見東西了。小可憐！”這話老魏對明明說過不止一次。
後來，老魏真的把明明帶到了省城的大醫院，給它做了手術。明明得的是白內障。手術後，明明果真能看見了，它的世界不再黑暗。這事兒驚動了媒體，在省報上做了長篇累牘的報道。
老魏起初想把明明留在動物園裏，老魏在城裏居住的時間長，想明明了，就可以隨便找個日子到動物園去看它。可是明明不吃不喝，除了老魏誰也沒辦法。
老魏隻好又帶著它回到了二郎山。這次，是去放生。明明畢竟是屬於二郎山的，它時不時哀哀的叫聲，令老魏心痛。
在二郎山，他和明明每天一吃了飯，就到山裏溜達。摸遍了山裏的大路小路。
他有意無意地把明明遺棄在僻靜的樹叢，然後，狠著心回去。
開始，明明還能回到老魏住的地方。
後來，明明遇見了一群猴子。
後來，明明好多天都沒有回去。
老魏離開了二郎山，回到城裏，繼續過他的日子。他會在一些時候，想念他的猴兒子明明。
他依然選擇二郎山搞他的創作，選擇那棟老宅。
他再回去的時候，發現木窗戶的玻璃敲碎了個洞，茬子參差不齊。屋子裏並不淩亂，似乎什麼也沒少。吃飯的時候，老魏發現，他的細瓷白碗丟了。那是他吃飯時總端的碗。
老魏的心裏突然暖暖的，湧動著一股股熱潮。因為他知道，肯定是明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