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你為我撒下滿天星光 為希望騰出雙手
鄭成南
“我們被困在這裏了,”父親說,“汽車的輪子一直打滑,不能從冰麵上碾過去。更糟糕的是,汽油已經消耗完了。”父親說完,轉過頭看了我們一眼,雖然他已盡量克製自己要冷靜,但我們依舊可以看出,他心裏的失望和急躁。
才四個多月的弟弟,躺在媽媽懷裏,睡得很沉,呼吸均勻,閉著雙眼,他根本不知道,我們此刻的危險。母親換了一個姿勢抱弟弟,這一路上的風雪,母親早就料到會有這結果。
“現在怎麼辦?”母親擔憂地說。
“別著急,我會想辦法走出去的。”父親說,“隻是,我們必須要有耐心。”
我們從俄勒岡州跟親人過完感恩節回來,為了減少旅途勞累,父親決定走近路,所以才選擇這條路。這裏是一片廣闊的平原,人煙稀少,而且又逢暴風雪,一片白茫茫,死寂空曠。
父親掏出手機,分別給幾位朋友發求救短信,詳細描述我們被困的地點和方向,希望救援人員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我們。發完短信,父親長長鬆了一口氣,父親說:“他們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的。”我們當然都相信父親的話。在車內,耐心地等著,心裏默默祈禱,救援人員能盡快找到我們。
三天過去了,母親計算著,救援人員要是來的話,早該到了。父親說:“風雪這麼大,路上會耽誤一些時間的。我們要有耐心,更不能失去希望。”母親看看我和懷裏的弟弟,弟弟幾次醒來,剛要哭,母親就讓他睡著了,母親很有辦法讓弟弟睡覺。
原先根本沒有準備食物,幾瓶罐頭已經吃完了,連父親一貫禁止我多吃的“垃圾食品”署片也吃盡了,而我仍餓得難受,母親給我一勺弟弟的嬰兒奶粉。一整天了,當我喊餓時,母親就給我一勺。
三天後,那半袋奶粉也吃完了,弟弟醒來時,沒什麼吃的,哭得更凶。母親把奶頭塞進他嘴裏,弟弟才開始安靜下來。
因為沒有食物,我們不僅隻感覺饑餓,更感覺寒冷。白天還好,氣溫在零攝氏度左右,而到了晚上,即使呆在車內,一家人緊緊抱在一起,也會被凍得瑟瑟發抖。父親把外衣給了我,他隻穿一件毛衣,那是多年前,母親親手織給他的,他連嘴唇都凍紫了。可是,他還鼓勵我們:“我們要有耐心,他們很快就會找來的。”
第九天,因為缺乏食物,母親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但當我喊餓時,她還會把乳頭給我,叫我吮吸乳汁。我已經八歲了,麵對母親的乳房有些害臊,但我仍緊緊地抓住,用力的吮吸,在脆弱的生命麵前,這行為屬於本能。母親的乳房裏已經沒有多少乳汁了,可是,隻有這樣,我才不會感覺饑餓,雖然胃裏不會增加任何東西。
父親說:“我不能總這樣呆在車內等救援人員來。”母親說:“如果出去,我們會更危險。”父親說:“你們繼續呆在車裏,哪裏都不要去,等我回來。我會帶人來的,至少,我會找到一些食物。”
父親打開車門,跳下車。母親叫他穿上外套,父親沒同意,說:“我走起來就不冷了,棉衣留給孩子。”臨走前,父親看了我一眼,把頭上的帽子也摘下來,戴在我頭上。他摸摸我的腦袋,衝我笑了笑,說:“八歲,是個小大人了,應該知道怎麼做。”父親那慘然的微笑,定格在我心裏,我覺得那一刻,父親很悲壯。
“看著父親是從哪個方向走的。”母親說,眼淚順勢而下。她似乎早該料到父親這一去的後果,她比誰都了解父親。我趴在車窗玻璃上,看著父親吃力地行走在雪地裏。父親一直朝西走,一會兒,就不見他身影了。
父親走後第二天,救護人員來了,我們獲救,被送進醫院。他們繼續去尋找父親。一直向西方向,沿路沒有留下父親的腳印,腳印很快就被積雪覆蓋。但是,路上有粉紅色的斷毛線,那是父親身上穿的毛衣,為了留下線索,他把毛衣拆了,走一段路,做下一塊記號。
找到父親的屍體時,已經是我們被困後第十二天。離我們出事地點有13公裏,大家都驚歎父親是怎麼走過去的。他一直朝西走,顯然,他可能又迷路了。父親隻穿著一件內衣,臉上刻著幸福的微笑,懷裏緊緊抱著那隻手機。父親似乎在給誰發短信,寫著:我知道,這次出走意味著什麼,我隻是不忍看著一家人痛苦地呆在一起,而我這個作父親的又無能為力。憑我的力量,不會找到什麼人,堅持出走,隻是想給你們重新找到希望——已經有人去找救援人員了,他會回來的。因為,我相信,會有人猜到我們在路上出事……父親是不是想發短信給母親?不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在這裏,根本就沒有手機信號!父親之前發的求救信號,無非是掩人耳目,一次都沒有成功。父親之所以那麼做,無非也是給我們希望罷了。
有人說,父親要是不離開我們,也許跟我們一樣獲救的。
母親鄭重地說:“不!如果他不這樣做,我們也許一個都等不了他們找到我們。十天漫長的等待,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生的希望了,是他再一次給了我們撐到最後的希望,因為,我堅信他不會扔下我們。他是個真正的男人、英雄……”
天堂裏有沒有您歇息的暖床
謝雲輝
2002年12月14日上午,湖南省婁底師專女大學生朱自歸興衝衝地提著一包禮物趕回家,準備給父親朱和良慶祝即將到來的50歲大壽。可她未進家門,就聽到了父親已累死在建築工地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