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在西安偏街小巷走。目擊被雨帚掃得清清爽爽的紅磚麵、青磚麵,投足上去,真有玷汙潔物的憐惜感。此時,不覺想到那個已經作古的張鐵民市長。這些偏街小巷,幾百年都是黏土麵。逢雨遭汙水,就成一帶爛泥窩。行人踩上去,戰戰兢兢挪寸步。感念中,又想到他始行市政府公布擬辦實體事項那製度。回首那幾年,西安的衛生、治安、交通管理、市容綠化諸方麵,在全國小有名氣。加之他接待了那麼多草民百姓,履踐了那麼多棘手勞神的事。他的死,才贏得百萬子民的悲哀和思念。
至今日,每年做十件實體大事的製度,西安市政府,一直延續下來。
我想這實在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實體事做到關節處,就有望鑄成一座傳世的豐碑。
我想到杭州西湖的白堤、蘇堤來。那是當年那裏的地方官白居易、蘇東坡先後決策壘出的。如龍的長堤拱出始,他們的名諱,就和不死的西湖同壽了。
我想到我的家鄉來。那是個偏遠蒼涼的塞外小縣城。六百年走黃土街,六百年飲高氟水。“文革”中,一位級別很高的老同誌,下放那裏做縣革委會副主任。說:繞城的公路鋪柏油,縣城正街倒像一截騾馬道。旱時黃塵滾,澇時泥水坑。城郊的石油新村飲用經過淨化的自來水,城內機關學校,百年老戶仍是手提肩挑吞咽高氟泥井水。作為父母官,何顏麵對城民呢?何顏以對建國幾十年的曆史呢?他向全城職工、學生、居民作動員,號召義務揀磚塊,拉沙子,義務出工鋪街麵。開水渠,造水塔,從十裏外的軟水區引流低氟無毒水。自己抱病外出跑水泥,奔管道。千辛萬苦做成了這麼兩件事。
後來他回省城了。柏油路,高水塔,永駐家鄉人心裏。
實體事當然不限於有形建設上。留碑傳世的“當權派”,哪個不靠做實事?
《李世民與魏徵》單獨立了一本書。開明君主諍諫臣都在自己的部位上,建樹了風範的典型。包龍圖鍘侄子斬皇親,才贏得鐵麵無私的口碑千古頌。毛澤東創建共和國,鄧小平鼎力大改革,爾後名載青史中。河南蘭考人,不會忘了焦裕祿。西影廠的升騰史,不會漏標了吳天明。
哪個握權者,不可建樹一點長留痕跡的政績呢?不可做一二件令人感念的實事呢?問題隻在做與否,真做還是玩噱頭。
《共產黨人》1988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