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首富(2 / 2)

一日和外貿公司經理喝酒回家後,對擺弄煙酒箱的兒子說:“我給你弄了個新差使,外貿公司張經理答應把你調過去。”

兒子田天富,是80年代腦瓜,加之走南闖北地跑,能觀八麵來財路,早已窺準外貿那塊寶地了。聞此言急問道:“具體讓我去幹啥?”

苦苦見他火燒屁股一般急,故意擺出冷漠相,懶漢念經一樣地說:“弄個絨毛收購員。”

兒子就一蹦跳過來。揪他的臉盤捏他的膀,立刻父子爆出一陣狂浪開心的笑!天富叫:“你可真是鬼才呀,你能看見我的心?”苦苦道:“有錢買得鬼推磨,我給那張馬驗,一次甩出3000塊!”

世道再糜爛,田苦苦如魚得水一般地活泛。狂言道:“隻要想發財,什麼樣的家當弄不來?”

他雖沒文憑,卻識得票子那麵額。他既無公職就沒有既想發財又擇手段那遲疑。社會觀念在大變,弄錢、發財成了多數人的目標。幹部們發財走曲線,要通過無業至親或密友,弄起一宗大生意,他在權力抑或關係所到處,提供信息、貸款、批文、貨源或銷路,而後暗下分紅利。田苦苦不必這麼繞,他是個自由職業者,政策鼓勵他明倒。加之他的關係多,加之他的目標小,加之他錢袋鼓起後有魄力舍娃套老虎。天時地利加“人活”,他不暴發反為怪。

田天富做了收購員,田苦苦就倒起絨貨來。小鎮傳一句順口溜:倒假絨的賣真沙,一個小錢混一把。可窺此道之胡弄錢。

那陣很少說利國的話。頂真說起來,小鎮絨販是罪犯。

這縣域地廣人稀草場寬,皮張絨毛賣成錢,是本地草民的來錢路,是縣政府財政來財源。眼下大力做收購,是要出國換外彙。這檔事我們的外貿人員很精明,把價碼訂得讓交絨毛的國人極滿意。總的概念是絨貨價一次性提到了傳統價碼幾十倍。當然能賺回老外的錢,哪個不投讚成票。而趨之若鶩的絨販子,卻興起了五花八門的騙術。要宗是往絨裏摻假物,最普及量大的是摻沙子。一斤沙子摻進去,出手就變百十元,利欲熏心的高手們,一斤絨可摻進4斤沙。倒出一車摻沙的絨,你算得多少黑心錢?

收絨員當然眼不瞎。慢說一斤摻4斤,即是稍做手腳的貨,他也能一眼就看穿。隻堪歎天下的壞事錢做盡!有為謀財造假的,就有為錢認假的。造假人騙得20萬,認假人暗下分一半,物欲橫流世風日下真人貶值規矩大亂那年頭,你說騙是本事,他說不撈白不撈;此一幹日謀夜算糊弄人,彼一夥五牛分屍吃大公。經銷絨的本當想一想本縣絨貨到海關,能否順利出國去?出國交到貨主手,能否獲得好信譽?互惠的貿易能否長久做下去?而他們哪裏顧得這?短期行為是今日能抓的哪個願意明日抓?至於是哄外國,還是在挖國庫的牆,他們無所顧忌了。

田苦苦敢和死人睡,吃豹的膽子他都有。真的一宗十萬百萬地賺起來,短臉吃成個偏葫蘆。他收一車五噸的絨,雇人把假摻進去,轉交兒子入國庫,從中就得到數十萬。他又增蓋八間房,什麼值錢買什麼,一步跨進現代化。

玩死人的發橫財,沒幾個人去眼紅他?田苦苦苦了半輩子,他享享福也順人心?更何況官也能倒,共產黨員也把麵具拉下出手撈,田苦苦憑什麼就該吃素、守節、死拖住那個苦字熬?他也定是這麼想。他大刀闊斧膽大妄為明火執仗地賺錢。財源澎湃著奔他手。

不知從哪一日開的頭,人們發現田苦苦的大宅院,新添了兩種頻繁走動的人。一種是縣委縣府的大要人,一種是爭豔鬥妖的浪女人,這給小鎮的閑人,平添了亢奮熱烈的新談資。

田苦苦沒有再易妻,他說他何必另娶呢?事實上他是在天天娶。田天富目下也不娶,他像他老子親兒子,事實上也在天天娶。

一日天很暖,小鎮人都談論一件事:田苦苦上了地區報。縣政府要給他立石碑。是因為:他給縣城小學捐了10萬元,要改造兩間舊教室。

閑人的結語卻難聽:牽匹叫驢當神敬。

《喜劇世界》1989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