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首富(1 / 2)

小鎮從始建立縣,自明、清、民國到今天,就沒出過振國興邦的大人物,而且外出謀事的少,出外讀書深造的少。600年的圖騰史,功名無人及進士,學位沒人超碩士,官位隻一副縣職。究其因當然不是人種劣,而是環境太閉塞。它處邊遠荒漠之腹地,跨出縣城就是滿目柴野兔竄鷹擊人煙鮮見的塞外景。千年的自然經濟之氛圍,蠶繭一般裹死了它。當然它畢竟是縣城,畢竟有近萬人群居著,又跨進搞活新時期,生物競爭的鐵規律,注定它要出自己的名流和豪富。新崛首富田苦苦,是目下知名度最高的。

他家三口人,老婆是半道撿得的,兒子是老婆帶來的。現在,人均票子數十萬,三口人瓦房八大間,家用電器家具陳設宅院氣度飲食花銷一應全鎮第一戶。雅馬哈豪華摩托車,父子倆每人驅一輛,兩股旋風一般地狂。

田苦苦過去就有名,那是名副其實的苦。他是幼年喪雙親?還是落草被遺棄?沒有誰肯去考證,他自己當然也迷糊。他從有記憶那日起,就是小鎮的流浪兒。露宿野棲求衣乞食偷摸拐騙挨餓遭打的往事,是他蒼涼童年全部生活的內容。稍有一點體力始,他就為人做幫工。什麼泥活土活炊灶活賣柴賣草賣水活以至洗衣看娃掏糞尿諸勾當他都樣樣操弄過。長到18歲,確立了終生謀食的活——弄死人司殯葬。細目是為死人理發、整容、盥洗、著裝、掘穴、入殮的全過程。他這選擇頗精明,依他的條件和優勢,為此道既有實惠又揚長。小鎮自古行土葬,而且肯為亡者花大錢。一宗三日一台的喪葬典儀辦下來,他得到的那酬金,較他出同等苦力做散活所獲那點散碎錢,優厚到令他心狂跳。加之此道少競爭,加之他的膽過人。那些穿戴值錢的死人,家屬擔心被人剝,出錢雇他在太平間裏睡,他說他冷了,就拉過死者的被子蓋,根本沒他媽啥鬼氣。並常有“為死人剃頭薅麵洗身子,如擺弄豬頭羊腿子;太平間裏陪死人,除我的鼾聲無雜聲”等豪語出。

這成了他的轉機日。

然而他有個大劣勢:未謀麵的娘老子,給他了一副醜頭臉。嘴太闊唇太厚,眼太小眉下溜,鼻子既長又太肉,顴骨奇凸下頦短禿,給人一股愚惡感。故而徒具一副大身架,徒有一雙弄錢的手,年過30歲,未討到一個女人陪。他也便有今無明地過。住在城牆破窯裏,一應炊臥食物,全無定置地亂堆放。縣城供電數年了,他仍點盞小油燈。

忽一日他宣布:他睡過女人了!得意之狀溢於言表。對手他不供,隻說她還是個黃花女。並說睡了她,他還得了一筆錢,並從包裏挖出來,皺巴巴的一摞票。

閑人們見他眼裏爍著火,都相信此事不會假,驚眼對怒目,都不屑把猜忌說出口:前一陣鎮裏亡了一個為思男人割斷脈管的大女子,她娘發瘋般地號叫道:不該把她鎖起來呀!不該攔她去找男人呀……這女子是個黃花女,她爹娘為她買了一副男骨合了葬。女子娘確請田苦苦在太平間裏陪亡女,膽大包天的田苦苦,什麼愣事不敢做?

女人們便更回避了他。

苦苦40歲,收留了一個行乞婆。女人外相夠五十,卻背個三歲大的猴兒子,並講她才平三十,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這個婆娘沒撒謊。她和苦苦過下來,一連小產了七八胎,而且隨著春秋過,相貌一直未顯老。苦苦是個沒遮攔的人,婆娘流一個,他就要逢人苦下臉,咬骨暴起說怪他。說他不該在起初那些日子裏像條餓狗一般不顧她身子不幹淨終把她弄出個大血崩。斷了他的兒孫路。

他果真沒得著自己的娃,婆娘那兒子長大了。苦苦為人心不歹,待那娃倒如親生子。細吃細戴養育大,小學中學供出來。他還望那兒上大學,人家卻瞅中了穿軍裝。苦苦雖沒權,畢竟是鎮上混大的人,而且是立地做天活,哪個層次沒聯係?他直接就找武裝部長把兒子的事情辦妥帖。趕到兒子複員時,你猜碰著了啥機遇?小鎮開放搞活了!

苦苦長得醜,心眼卻不死。把兒子安排到百貨公司當采購,心思量拿官家的路費四處跑,一來兒子長見識,二則為自家經營搞信息。

他果真憑兒子供信息,跑起走私販運來。他的招也絕。他在月黑風高夜,掘荒墳盜得人屍骨,把那骨竅摳空了,把私貨塞進骨裏去,而後裝進紅布袋,而後裝進旅行包,就往廣州販銀元,再從汕頭進電子表。就靠這遮人眼目的白骨袋,和他那一副挪屍相,騙過道道稽查關,他的私貨路路通。他自然轉眼發起來。當年中秋節,就遷進新蓋的三間大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