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一發而動(三)(1 / 2)

打起珠簾的手還僵在半空,薄紗簾子後麵的人,已經一起抬眼看過來。馮妙心裏再怎麼不痛快,禮數上卻不能錯,隻好俯身拜倒,口裏叫著:“見過母親、哥哥。”進宮來的人,正是博陵長公主和馮誕。名義上,他們才是馮妙的嫡母和兄長。

博陵長公主麵如滿月,眉目濃密,一言一行都很端莊,卻少了幾分女子的嫵媚柔婉。她見著馮妙,神情有些不自然,可是礙著太皇太後就在身邊,隻能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詢問馮妙的近況。

“阿萇和夙兒沒有誥封,按製不能隨意入宮,”太皇太後和顏悅色地對馮妙說話,“你就跟嫡母和兄長好好說說話兒吧。”

馮妙點頭答應,坐到博陵長公主身側,一一回答她的問話。奉儀殿裏難得地燒著上好的銀絲炭,一絲一縷的熱氣,從纏枝蓮紋炭盆裏飄出來,熏得人像喝醉一樣,麵色酡紅。在這如春的暖意裏,馮妙卻越發覺得背上一陣一陣的發涼。

她明白太皇太後的意思,她的阿娘和弟弟,是根本沒有身份地位的人。如果她一輩子困在甘織宮裏,那麼她的阿娘和弟弟,便一輩子見不得人。至於毫無情分的嫡母和兄長,他們此刻的和藹客氣,不過是因為太皇太後在場。

她的生死榮辱,根本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

博陵長公主原本就對馮妙沒什麼好感,沒多久便起身告辭。馮妙心思乖覺,知道這場戲表演得差不多,也向太皇太後告辭。有宮人帶著她,從角門出去,返回甘織宮。

走出沒多遠,馮誕便匆匆追上來,殷殷詢問:“妹妹在宮裏可還缺什麼?我托人打點了送進來。”

馮妙惱恨他上次送來的紙箋,冷冷淡淡地屈膝行禮:“不敢勞煩大公子,甘織宮裏都是戴罪的宮人,不能私下送東西進去。”

馮誕斜跨一步,擋住她的去路:“妙妹妹,我把你和清兒一樣看待,那紙箋的事,我並不是……”

“紙箋的事兒,太皇太後已有聖裁。”馮妙擺出一副無懈可擊的笑來,“再說,那也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大公子何必還要提起呢?”馮妙再次繞開馮誕,跟著宮人走遠。她和馮清,怎麼可能一樣看待?

馮妙不敢回頭,幾乎是小跑著回到甘織宮。看見予星,她便一把抱住,眼淚很快打濕了予星的肩頭,不知道是要高興還是要難過,好半天才喃喃地說:“我要離開這裏,我再也不要把命捏在別人手裏……”

進入二月,宮中便開始籌備上祀節。這原本是南朝士族中間流行的節日,早先人們隻是聚集在水邊,舉行祛災除病的儀式,漸漸發展成了風雅的飲宴。風俗傳到北方,變得越發多樣,少年男女,要在這一天聚在一起、踏歌起舞。

原本已經確定了,要在知學裏設宴。上祀節踏歌,應該由太子率先起舞,可皇帝還年輕,宮中並沒有太子,踏歌環節,便一向由始平王拓跋勰領頭。擬好的幾個步驟,剛派人送去始平王府,尚儀局便接到太皇太後的口諭,今年的上祀節,要請鮮卑和漢族世家的未婚小姐都來參加,知學裏的地方太小,改在宮中暢和園舉行。

暢和園本來是一處花園,點綴著亭台樓閣,景色雖好,卻並不適合開宴。尚儀局正在苦惱,這難題不知怎麼被拓跋宏知道了。他心情似乎極好,親自畫了一副草圖,要在暢和園開鑿一條彎曲的溝渠,再引宮中碧波池的水,灌入其中,形成流觴曲水。來參加上祀節宮宴的女眷,可以飲酒作詩,也可以另設小席,很是自在。

“過了上祀節,就算是春天了。”拓跋宏抬眼往窗外看去,才發現窗子上仍舊用的是冬天的厚紗。往年這個時候,已經可以更換春天用的碧影紗了,今年卻還沒有動靜。這些事情向來都是林琅掌管,從來不曾疏忽忘記,隻不過最近,林琅很是反常。有幾次在禦前侍奉,差點把茶水灑進墨硯裏。

拓跋宏隻當是那幾句話說重了,過幾天林琅自然會想開了,也不多問。他心裏正想著另外一件事,丟進甘織宮裏的草編螞蚱,有一隻被裹在絹帕裏丟了出來,絹帕上繡著一個“望”字,約他望日子時相會。

他提筆在紙上胡亂勾畫,心裏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捉弄一下那個小丫頭,以解心頭之恨。等她看見自己的真容、認出自己的身份,看她還敢不敢那麼囂張?突然回過神來,才發現紙上勾出了兩道弧線,前端彎彎,尾端又微微上翹,正像那雙眸光閃爍的眼睛。

拓跋宏把那張紙隨手一揉,就要丟出去,手揚到半空又收回來,把紙張展平,壓在一摞書冊的最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