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馮清,馮妙原本有些擔心,怕她挖苦譏諷,鬧得太過難堪。可馮清卻隻是在原地站著,目光在林琅身上打轉。馮妙恍然大悟,這位小姐定是得了博陵長公主的耳提麵命,要她在林琅麵前,不可失了身份。在她們母女眼中,林琅遲早也是要為妃為嬪的,可又終歸隻能是個宮女出身的低等嬪妃,現在就擺出正房彈壓妾室的姿態來了。
馮妙心裏替林琅不值,坐在地上也不起身,略一躬身說道:“清妹妹安好。”
“誰是你妹妹,我可沒有在甘織宮裏的姐姐。”馮清白她一眼,神情滿含譏誚不屑。
馮妙倒也不想跟她爭執,低頭去理自己的衣袖。好在藏在袖子裏的水袖飄帶並沒有損壞,待會想辦法把廣袖修補一下,仍舊可以起舞。
馮清站在原地,正覺得尷尬,桃林之外,迎風飄來陣陣若有若無的香氣,像是許多種花草混合在一起,馥鬱卻又並不讓人覺得太過濃烈。香氣經久不散,接著又是若有若無的輕吟淺唱,低低的像是就盤旋在耳邊。
馮妙抑製不住心裏的好奇,探著頭向外看去。四名青衣侍女,抬著一頂輕紗軟轎,緩步走來。那轎子四麵都沒有錦緞布簾,隻用天青色的薄紗圍裹,依稀看得見轎內,一名妙齡少女正斜斜臥著,一隻手搭在胸口,似乎不勝嬌弱的樣子。
軟轎行至曲水正中,便停下了,轎內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搭在一名侍女肩上,接著,又探出一雙小巧腳掌來。那雙腳上穿著絲絹縫製的短襪,腳踝處各繡著一隻小小玉兔。另有一名侍女上來,跪在她身前,給她穿上絹絲繡鞋。
轎中的女子“咯咯”笑了一聲,這才雙腳落地,從軟轎裏站起。她並沒裸露雙足,所以算不得失節,可這作派,卻又隱隱帶著一股挑逗意味。
女子盈盈上前兩步,俯身跪倒:“小女高氏照容,拜見太皇太後、拜見皇上。”她的聲音酥軟,比杯中的酒漿更容易讓人迷醉。一句話說完,不等主位上的是人發話,高照容便自己抬起了頭,雙眼隱約含笑地看向拓跋宏。
四座發出輕微的驚歎聲,這名女子梳著飛天高髻,額間點一抹朱砂,眼窩深邃卻又眼尾狹長,皮膚並不白皙,反倒泛著一層淺棕,整個人勻稱修長,卻又帶著弱不禁風的病態。處處都充滿矛盾,可是這些彼此矛盾的特質,恰到好處地融合在她身上,讓禁不住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拓跋宏微笑抬手,示意她起身,轉頭對高清歡說:“想必這就是你那用丁香花敷額的妹妹了?”
高清歡起身答話:“臣這個妹妹自幼體弱多病,父母親沒有辦法,隻能送她去寺院裏寄養,前幾天滿了十六歲,才剛剛接回來。禮節上沒人教導她,請皇上勿怪。”
“哥哥!”高照容嗔怪地叫了一聲,眼波流轉間嫵媚生姿,“哪有一來就說自家妹妹不懂禮數的?”她轉頭仍舊看向拓跋宏,抿著嘴微微笑著:“照容來遲了,願獻一舞賠罪,請皇上恩準。”
這話叫人無法拒絕,見拓跋宏輕輕點頭,高照容站起身,袖筒向外一甩,憑空長出六尺。五色絲絹結成水袖,在半空中略一伸展,才飄飄蕩蕩地落下。
馮妙看見這場景,立刻心中一沉,高照容的舞蹈,也是用水袖。高照容從一早上起,就吊足了眾人胃口,此刻終於出現,又是妝容精致、服飾華美,五官也妖嬈嫵媚得無可挑剔。雖然馮妙用的九尺水袖飄帶,更考驗舞蹈者的功力,可高照容已經占盡了先機,她想再用類似的技法,就算舞得再好,也絕對不會有此刻的震撼效果了。
高照容雙手虛合,從身旁侍女手中接過一件梨形的西域樂器,對著主位屈膝說道:“此舞名飛天,此琴名琵琶,恭祝太皇太後福壽綿長,恭祝皇上早得良緣。”她的動作身形,甚至手裏拿著的樂器,都透著新奇。那件琵琶,還有幾人見過,至於她說的飛天舞,卻是聞所未聞,都瞪大了眼睛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