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是想引著鄭映芙,說出那晚的元凶是個太監,沒想到卻引出這番事來。原來高照容身上那股奇異的氣味,是從拓跋宏身上沾染的男子氣息,從高照容一進宮起,他們就已經開始私下見麵了。
拓跋宏陪在高照容身邊,又哄又勸地說了不少好話,甚至許諾納她為妃。可高照容卻隻是哭泣,無論他說什麼,都隻叫他快走。拓跋宏無奈,重重歎了口氣,從怡然堂後身乘小舟離開,臨去前,還深情款款地說,明天再來看她。
小舟在對麵桃林靠岸,林琅披著一件羽紗麵的狐狸毛小氅,在岸上等候,看見拓跋宏回來,搭著他的手拉他上岸。拓跋宏根本不需借力,隻虛虛握住她的指尖:“你有身孕,何必在風地裏等。”
林琅臉色暗了一下,便又笑著問:“皇上此行可還順利?”
“不知道是天意助我,還是有人暗中推波助瀾,竟然比預想的還要快些。”拓跋宏嘴角略微上揚,“現在,她們一定都以為,朕被高照容的美色迷惑了。接下來,朕便可以去跟太皇太後說了。”
“皇上為何一定要高家的小姐入宮?”林琅柔順地問。
拓跋宏躊躇滿誌地笑,卻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林琅,其實宮中出現刺客那次,朕就算最終不去向太皇太後低頭,太皇太後也不會廢了朕、改立北海王,你可知道為什麼?”
林琅的臉微不可見地紅了,她搖搖頭,她知道的本就不多,所以能替他做的事,總是很有限。
“因為比起朕孤身一人,太皇太後更擔憂無法掌控拓跋詳身後的整個高氏。”拓跋宏停下腳步,注視著林琅,“後宮不能隻有姓馮的女人,太皇太後越是不喜歡高氏,朕就越要抬舉高氏的女兒。朕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耐心。”
鄭映芙衝撞禦駕,不能繼續留在宮中。這位據說從小具有鳳凰主位命格、非乘龍快婿不嫁的小姐,被擋在滎陽鄭氏的府邸之外,苦苦哀求一日一夜後,終於按照出嫁女兒被休棄的待遇,被送進寺院青燈古佛地了此一生。
那天以後,拓跋宏果然每天都來怡然堂,可高照容卻緊閉怡然堂的大門,不準拓跋宏進去,甚至連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其他待選娘子們看著,起先是嫉妒,接著是震驚,直到五天過去,拓跋宏沒有再來,尚儀局的掌事太監,直接帶來了聖旨和金冊,冊封高氏照容為正三品婕妤。
婕妤已經是世婦之中最高的品級了,再晉升便是九嬪之列。原本連待選資格也沒有的高照容,反倒成了最先獲得位份的人。
可高照容卻拒辭不受,一定要掌事太監回稟皇上,說她違背願言在先,心中已經萬分羞愧,怎敢再接受婕妤之位?上天許她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已經是厚待了,她不敢奢求,隻願做個最末等的從七品才人,長隨君側。
拓跋宏不再強求,隻命人重新送來了鳳尾金簪,許諾高照容與其他待選女子一同冊封。一波三折之下,高照容終於也成了待選的娘子。
尚未真正成為皇帝的妻妾,這場明爭暗奪便已經開始了。
宮中都在籌備皇帝的冠禮,暢和小築內的待選娘子,尚且不能算是皇帝的親眷,沒有資格參加。馮妙難得清靜,忽然想起,從前在書上讀到過製作粉箋的方法,還從沒試過。高門子弟,大多喜歡用製作精良的紙箋書寫詩詞,算得上是件風雅事。
一時興起,她叫忍冬幫她備齊了用具,就在西偏殿裏動起手來。把整張宣紙用水浸濕,再用搗碎的花瓣染色,放在陰涼處晾曬到半幹時,用羊毫小筆仔細勾畫出各色圖案,最後施上一層白粉。
忙了整整一個下午,才不過做好了兩寸見方的小小一張。自己動手做的東西,自然左看右看都很滿意,馮妙提筆支腮,想著在紙箋上寫些什麼好。
窗外已經開始從初春轉入濃夏,樹影婆娑,一點點撩撥著她的心底。年輕少女的心事,即使明知不能,仍舊忍不住偷偷懷想。馮妙臉頰上忽一下紅起來,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夜半牆頭抱劍而立的人,“隻盼將來有個如意郎君,讓你心甘情願地為他生、為他死,揉碎一地芳心”。
她提筆蘸上墨汁,隻寫了一行字: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字剛寫成,她低下頭去,吹幹墨漬。眼前忽然飛快地伸過一隻手,把紙箋從她手中抽走:“呀,真好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