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姐姐放心,我一定去。”馮妙語氣輕快地回答。
等盧清然離去,忍冬才聽見床帳裏一聲輕響。馮妙伸出一隻微微發顫的手,遞出一截碎木,她不想讓盧清然看出異樣,強忍著疼說話,手指把掛帳鉤的一段木扣生生扯斷了。
“娘子,請醫女來看看吧。”忍冬眼圈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
“不用,”馮妙搖頭,換好的中衣又被冷汗浸透了,“現在去請醫女,就坐實了白天長安殿裏出了事。人人都等著看林姐姐的笑話,不能讓她們如願。”
在床上趴了兩天,馮妙才能下地走動,但也隻能挪著小步子。盧清然果然送了請帖過來,邀請所有位分在她之下的人,到頌元殿賞花。馮妙提早答應了,不得不去。
隔著幾步遠,便已經聞到頌元殿內散出馥鬱的濃香。跨進殿門,小花廳裏已經坐了五、六個人,正看著花說笑。其中一個穿湖藍色平紋鍛裳的,正是袁纓月,頭上戴了一支碧玉珠釵,正坐在盧清然對麵。
馮妙正有些詫異,盧清然已經極其熟絡地笑著走過來:“馮妹妹來了,妹妹還不知道吧,袁妹妹也已經升了美人了。”
等她落座,王琬又接過去說:“這兩天林淑媛胎動不安,吃了許多藥都不見好。袁姐姐有一個從家裏帶來的安胎方子,親自煎了藥,又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林淑媛一天一夜,這才有所好轉。聽說那方子裏用的蓮芯粉,還是袁妹妹一個個剝了親手磨的呢。”
“皇上感念袁姐姐一片心意,不但正了位份,還賞了支碧玉珠釵給她,還是姐妹裏頭第一個得皇上賞賜的呢,”王琬的一雙眼睛,長得頗為周正,在馮妙臉上掃來掃去,“所以說啊,做得好不如做得巧,馮妹妹辛苦了幾個月,也沒見起色,還是袁姐姐有福氣。”
聽見這話,馮妙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含笑向袁纓月道喜,就要屈下身去見禮。袁纓月倒是還跟從前一樣羞澀,趕忙伸手扶住:“這是做什麼,可真要折殺我了。”
這時,盼兒帶著兩名小宮女,抬出一個青瓷花盆來,那股芳香更加濃烈,卻變得更加清新不俗。花盆中鋪著一層顆顆圓潤的碎石,綠色莖葉如出鞘的利劍一般筆直伸展,其間開著白色的花朵,每朵花上,花瓣如美人瑩潤的手臂一般舒展。靠近花芯處,花瓣的顏色逐漸加深,變成一小簇耀眼的金黃。
盧清然神情頗有些自得:“家裏送來的花雖多,可也不是盆盆都好,各位妹妹都是極有見識的,我也不敢胡亂獻醜,就拿了這一盆出來。”
王琬有心奉承,繞著青瓷花盆轉了幾圈,問道:“這花開得真好,據說花色純白的那種白玉玲瓏,十分名貴,姐姐這一盆,想必也是極好的。”
沒想到,盧清然聽了這話,卻露出一臉鄙夷:“純白的叫白玉玲瓏,我這一盆,卻是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玉台金盞。”
馮妙低頭,遮掩住嘴角一抹笑。玉台金盞十分名貴難得,許多人怕是連見也沒見過,卻被王琬拿來跟白玉玲瓏相比,難怪盧清然會心中不快。不過,王琬畢竟還算有些見識,像袁纓月這般小門小戶出身的人,更是連白玉玲瓏、玉台金盞這樣的名字也說不上來,此時聽盧清然說了,都跟著連連讚歎。
盧清然得意洋洋地謙虛了一番,忽然轉頭對馮妙說:“馮妹妹,難得今天眾位姐妹都在,何不把太皇太後賞給林淑媛的那盆石榴,也請過來,讓大家沾沾喜氣?”
馮妙沒料到她突然點到自己頭上,隱隱覺得不妥,一時卻又想不透哪裏有問題,客氣道:“剛看過如此難得的玉台金盞,恐怕要三月不知肉味了,其他的花草,不如過些日子再賞玩吧。”
“話不能這麼說,”盧清然接過盼兒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手,“那可是太皇太後親手種的花,又是賞賜給最先有身孕的林淑媛的,這份福氣,可不一般呢,再名貴的蘭草也比不上。”
“那盆石榴已經放進長安殿去了,現在搬動,怕是要驚擾了林姐姐。”越是見她殷勤相勸,馮妙越是不肯答應。
“讓盼兒帶兩個穩妥的人去取,不會勞動長安殿裏的人,再把我這裏上好的水仙也給林淑媛送兩盆,”盧清然手指拈著一粒櫻桃,放進口中,“馮妹妹這麼百般阻攔,莫不是不想讓其他人沾上這份喜氣?”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再推辭未免太過矯情,馮妙隻能默不作聲,凝神看著盧清然的動作。可她隻是十分悠閑地吃著櫻桃,還把家中送來的各色糕點,殷勤相讓。
不一會兒,盼兒就從長安殿取了那盆石榴來,花朵開得比前些天更大更盛,嫣紅顏色嬌豔欲滴。等花落了,就該結出青色的小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