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金玉相擊(一)(1 / 2)

拓跋瑤瞪大眼睛看著,予成從隨身的小箭筒裏抽出一支箭來,不緊不慢地搭在弦上,“嗖”一聲射出去。箭簇依次穿過那五名少女的發髻,剛好射穿了她們頭頂綰發的獸骨簪子。這一箭,需要力道與方位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公主殿下,”予成拉弓的手緩緩放下,“這些少女,都是柔然各部首領的女兒。這一箭,不但需要射箭的人,眼快手穩,還需要這些少女膽子夠大。如果她們中間有人因為害怕而發抖躲避,這一箭就不能貫穿五人了。”

拓跋瑤這時才明白他的用意,憑她自己的箭術,力氣使得巧一點,未必不能做到,可是一時間,讓她去哪找五個膽子夠大的大魏少女?她舉起小弓,像是在試驗弓弦是否合用,笑嘻嘻地把箭頭對準了予成衣帶上裝飾的一串獸骨。

“六公主!”馮妙看出她的用意,遠遠地叫了一聲。剛才那柔然使節說話時,雖然用手指著予成,眼睛卻並不敢看他,顯然這人在柔然非富即貴。如果拓跋瑤對他放箭,即使隻是射中身上佩戴的飾物,也很可能引起柔然與大魏之間的戰端。

她這樣一叫,拓跋瑤拉弓的手就鬆了下來,殿內的目光,都轉到馮妙身上。馮妙沒辦法,隻能站起身,對站在一邊的忍冬說:“去取一盞素紗宮燈來。”

不一會兒,宮燈就送到她手裏,素白絹紗中間,一豆燭火跳躍。馮妙提著素紗宮燈上前,對拓跋瑤說:“我提著宮燈起舞,公主能一箭射滅燈火麼?”拓跋瑤明白她的意思,點頭應道:“自然能,不知這樣能不能算我贏呢?”她轉頭挑釁似的對著予成吐舌一笑:“算我贏麼?”

“射中起舞的宮燈,原本就比射中站立不動的人難,公主若是能做到,自然算贏。”予成爽快答應。

馮妙手提素紗宮燈,盈盈而立。高照容坐在席上,忽然掩著嘴笑一聲說:“我來替姐姐唱曲助興吧。”她清清嗓子,也不用樂器,開口便唱了一首婉轉清麗的《西洲曲》:“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和著曲調,馮妙手臂舒展,蓮步輕移,仿若漁家采蓮女,在連天荷葉之間穿梭。拓跋瑤搭上一支箭,追著素紗宮燈瞄準,弓弦漸漸拉到最滿。

拉弦的手剛要鬆開,拓跋宏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站在她身後,壓住了她張開如滿月的弓弦:“朕與六妹一起射這一箭。”

拓跋瑤的左手依舊放在紫杉木弓身上,弓弦卻被拓跋宏拉住,他俯身瞄準,箭簇追著馮妙手裏的素紗宮燈,在她翩然揚起手臂時,手指一鬆。箭簇直飛出去,穿過宮燈刺入馮妙身後的木案,燈火晃了幾晃,終於熄滅。

馮妙的動作,隨著那一聲射穿素紗燈罩的輕響停下來。她抬頭向對麵看去,卻隻看見拓跋宏已經踱回禦座上,隻剩下拓跋瑤在原地,向她爛漫地笑。

“陛下與公主好箭術,予成佩服。”那人倒也十分爽快,見他們射中,轉身便走回柔然使節身後站立,不再說話,目光卻一直跟著拓跋瑤回到坐席上。

太皇太後坐在大殿另一側,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這一幕,自言自語似對崔姑姑說:“妙兒這孩子,倒是跟瑤兒投緣呢。”

剛才情形逼人,馮妙勉強一舞,腰上又覺得疼痛難忍,幾乎坐不住。宴會禮儀繁瑣,結束時,已經快到酉時。馮妙捱到其他人都走了,才叫忍冬過來扶她一把。太極殿門口,有幾級先上後下的台階,馮妙抬腳,卻怎麼都邁不過去。正在焦急煩亂間,身上一輕,整個人被人抱起。

拓跋宏一路抱著她,穿過庭院,往華音殿走去,樹葉打著旋落下來,拂過她的手臂,呼吸間都帶了點夏日傍晚的慵懶。誰也不說話,晚間的風一吹,綢緞麵料的衣裳貼在身上,有些微微發涼。被男子摟住的地方,卻有點發燙。

華音殿正殿內,如意帶著兩名宮女,正在馮妙平常睡的床榻前忙碌,見他們進來,如意乖覺地福身說道:“皇上,已經備好了。”

馮妙睜大眼睛,滿是疑問地四下去看,卻什麼也看不到。宮女低垂著頭,把床幔用金鉤挽起,拓跋宏踏著床榻邊的織毯,把她放上去,這一次的手勢很輕。

身下的觸感很奇怪,床榻很硬,原本鋪著的軟棉小褥,全都除去了,換上了一層似草非草的東西,帶著清甜的香氣。隔著輕薄衣衫,被那一層略硬的“草”刮擦在背上,微微發癢。

“是熏過的艾草,特意多熏了一層鬆香,去除雜味,”拓跋宏用拇指在她手背上打圈,輕聲說話,“晚上就平躺在這上麵睡,快些把腰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