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難遂人願(一)(1 / 2)

“公主,你該知道,”馮妙摟住拓跋瑤,“並不是所有事都能隨心所欲的,連你皇兄也不行……”

拓跋瑤從仰頭看她,仍然抽噎不止,語氣卻萬分堅定:“我不求別的,隻求現在不要讓我遠嫁柔然。將來無論嫁給什麼人,我都認了。”說著說著,她眼中的淚又湧上來:“遠嫁柔然,車馬一路向北,要從雲泉寺門前經過。這讓我……情何以堪?”

雖然早已經猜到,可聽到拓跋瑤親口說出雲泉寺三個字,馮妙仍然覺得世事弄人。那樣風姿翩然的士族公子,也難怪拓跋瑤會一見傾心。可惜,琅琊王氏是南朝重臣,她以大魏公主之尊,無論如何沒有可能下嫁。

“六公主,皇上答應柔然求親的使節了沒有?”馮妙撫著她的背問。

拓跋瑤聽出她話中大有深意,怔怔地說:“還沒有……可是,柔然以國禮下聘,沒有合適的理由,皇兄也不能夠斷然拒絕啊。”

馮妙見她神情哀慟,大為不忍:“六公主為何不去懇求太皇太後?她老人家一向最疼愛你。”原本是勸解的話,不料又惹得拓跋瑤淚水漣漣:“我一早就去奉儀殿求過了,皇祖母說,公主的婚姻從來不是家事,是國事,她要跟皇兄議定。這分明就是敷衍我,他們都想跟柔然交好,便要把我當牛羊禮物一樣送人了。”

“那也未必,”馮妙咬咬唇,還是把後半句話說了出來,“也許是公主懇求的方法不對。”此時為拓跋瑤謀劃,實在是不智之舉,一個公主遠嫁,無論當時再怎麼驚天動地,過後也不過是宮中茶餘飯後的一個談資而已。可她忽然生出一種怪異的衝動,想要留住拓跋瑤最後一點自由自在,就像留住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境一樣。

馮妙附耳對拓跋瑤說了幾句話,拓跋瑤驚得瞪大眼睛:“這……這能行麼?”

“試試看吧,”馮妙握住她的手,“行或者不行,都在太皇太後一念之間了。”太皇太後驕縱拓跋瑤,固然因為她是個與世無爭的公主,卻也同時是一種向拓跋宗親示好的方法。如果拓跋瑤為了柔然求娶的事而尋死,太皇太後就不得不慎重考慮了。

馮妙替拓跋瑤準備好了一切用具,甚至還幫她想好了要對太皇太後說的話,最後叮囑她,一定記牢每一個步驟,不可慌亂。分寸要拿捏得恰到好處,下手不能太輕,免得被太皇太後看出破綻,可也不能太重,免得弄假成真傷了自己。

拓跋瑤哭了一整天,眼睛早已紅腫不堪,看上去先多了幾分真實。馮妙特意叮囑拓跋瑤,等快到子時再鬧起來,自己起身去了長安殿。

林琅斜倚在床榻上,跟馮妙說話,手臂搭在圓潤的肚腹上,形成一個保護的姿勢。有經驗的禦醫已經看過,雖然不能十分肯定,卻也隱約透露,林琅腹中懷的,應該是個皇子。

越是靠近孩子將要出生的日子,馮妙就越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她在林琅身上,看不到絲毫將要跟腹中孩子見麵的喜悅,隻覺得她安詳寧靜得讓人害怕,似乎隻要把孩子生下來,她連性命都可以舍下不要了。

馮妙怕她一直悶著,對孩子不好,便拿絲絛編成各色小玩意,給她取樂。剛編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花籃,便看見心碧走進來,在林琅麵前屈身說:“崇光宮剛才傳信過來,皇上要去看望彭城公主,今晚不過來陪娘娘說話了。”

林琅倒也沒什麼失望神色,隻點頭說她知道了。馮妙手上一抖,結好的花籃險些散了。她匆匆收了個口,便向林琅告辭,說她頭暈無力,想早點休息。

出了長安殿,冷風撲在身上,馮妙抱著胳膊打了個哆嗦。八、九月間,夜晚的風已經有些凍人,涼意反倒讓她越發清醒了幾分。也許對拓跋宏來說,同樣舍不得妹妹遠嫁柔然,可對大魏皇帝來說,安撫柔然可汗卻是眼下最有利的做法。如果皇帝這時去了流雲閣,拓跋瑤的計劃就沒法順利實現了。

馮妙轉了個身,往流雲閣方向走去。拓跋瑤當初選中的這處宮室,簷角高挑,斜飛入雲,是整個王宮中最高的一處閣樓。繞過牆角,馮妙聽見流雲閣中仍舊一片寂靜,便知道拓跋瑤的動作還沒開始。

正要繞到正門,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彩繪祥雲宮燈裏散發出的昏黃光亮,已經隱約照到馮妙腳下。她沒有回頭,卻清楚知道是拓跋宏正走過來。並非赴宴或召幸宮嬪,沒有宣告帝王儀仗的鍾聲,直到他已經如此近,馮妙才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