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難遂人願(二)(1 / 2)

馮妙的臉“騰”一下紅過了爐子上跳躍的火苗,心口越發跳得厲害。她盯著淺盞裏悠悠蕩漾的碧綠色茶湯,不敢抬眼看拓跋宏,聲音綿軟無力:“好……好些了吧。”

她隱約知道那句問話的意思,也知道或早或晚,總要有這麼一天,可心裏就是本能地害怕抗拒。手指往衣襟上摸去,觸到了玉佩上的絲絛如意結,她這才驚覺,那枚月華凝香,已經被她鎖進妝盒裏,沒有帶在身上。

拓跋宏輕拉她的手,帶著她走到金漆床榻邊,手掌一拂便蓋住了她的眼睛。溫熱悠長的吻落下來,馮妙不由自主地軟倒在床榻上,錦帳中熏著綿甜的蘇合香,身下錦衾柔軟、如墜雲中。

鮫紗垂帳一層層落下,把他們越發緊密地圍繞在一起。拓跋宏咬著她的耳垂問:“可以麼?”馮妙身上酥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指勾著他的袖口,人快要縮成小小的一團。

滾燙的手指貼著她的鎖骨一路滑過來,手指走過的地方,開出一陣奇異躁動的花朵,步步生蓮。馮妙緊閉著眼,盡量控製自己身上的顫抖,直到那手指劃過她胸前,停在她衣裳束帶上,馮妙終於壓抑不住,在急促的呼吸間,發出一聲似痛苦、似歡愉的低吟。

拓跋宏唇角上揚,手指靈活地一勾,束帶便散落在一邊。就在這時,正殿外忽然傳來內監劉全焦急的聲音:“皇上,皇上,出大事了。”

馮妙用手攏緊散落的衣衫,撐著床榻坐起,臉上依舊酡紅。她沒說話,心裏卻暗想,大約是彭城公主尋死的事鬧出來了,難怪那內監如此著急。拓跋宏隔著鮫紗幔帳高聲問:“什麼事?”

劉全的回話,卻讓兩個人都大吃一驚:“皇上,驛館剛剛傳來消息,南齊使節曾朗,在鬧市遇刺了。”

“啊?”馮妙低聲驚呼,使節遇刺,是非常棘手的大事,如果處理不當,很可能會引發兩國之間連綿不斷的戰爭。使節朝貢結束後,拓跋宏有意多了解南朝風物,這才留下曾郎在平城多住了幾個月,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拓跋宏似無意地瞥了馮妙一眼,把水紋玉錦麵薄衾蓋在她身上,叫她在這裏等,自己起身撥開鮫紗垂帳,隔著一層殿門,向劉全問:“曾朗如何了?刺客抓住了沒有?”

“回皇上,太醫署已經派了兩名醫正過去,現在還不知道情形。”劉全小心答話,聲音裏透著些緊張,“至於刺客,在拔劍擊殺曾大人之後,根本就沒有逃走,而是站在原地破口大罵,說曾大人是忘恩負義的卑鄙小人,現在已經被緝拿了。”

“你今晚就先在這裏睡吧,”拓跋宏轉身對馮妙說,“事情緊急,朕要去麵見太皇太後,再召集幾位親王商議。”他俊美明朗的眉,微微擰起。馮妙乖巧地點頭,起身半跪在床榻上,幫他重新理發髻,戴上金冠。

拓跋宏微微有些發怔,從前都是林琅替他做這些事,後來林琅搬去長安殿養胎,便換了其他的宮女。可那些宮女總是縮手縮腳,一旦拉扯得發絲微疼,便急忙忙地跪下請罪。他心裏厭煩,索性都換成了太監。

馮妙卻隻用纖細的五指,插進他的發間梳理,最後神情專注地替他整理好金冠。柔順乖巧,卻又搖曳生姿。拓跋宏輕輕閉眼,心底某個地方,發出碎裂的聲響。

拓跋宏一走,崇光宮正殿內,便靜得隻剩下嫋嫋的帳中香。馮妙想著今晚的連番變故,一時睡不著,心裏猜不透是誰會刺殺南朝使節。她束好衣帶起身,赤腳踏在柔軟的長絨織錦地毯上,在偌大的宮殿裏踱步。

鎏金瑞鶴銅鼎、十二幅對裁垂地錦簾、紫檀書案……每一樣東西,都恍惚帶著那人的氣息。生為帝王,何等榮耀,又何等無奈。

紫檀書案上疊放著一摞公文奏章,黃柏汁液染過的紙張,挺實致密。奏章底下,似乎壓著一張皺巴巴的小紙。馮妙抽出來展開,上麵沒有字跡,隻有兩道彎彎的曲線。

她慌忙用雙手合攏紙張,心口怦怦亂跳,眼睛往一邊的海獸青銅鏡裏看去。微彎的雙眼輪廓,恰恰跟紙張上那兩道曲線,一模一樣。她還記得那人說過:“你的眼睛……像一輪圓月分成的兩片。”

心口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擊打,潮水一般漲起來的,不知道是酸楚還是欣喜。馮妙把紙張壓回原來的位置,走回床榻上,用衾被把自己整個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