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月白霜凝(一)(1 / 2)

予星把這消息講給馮妙聽時,馮妙的心都幾乎快要停跳了。

郭泉海雖然幫著高太妃打理內六局事務,可畢竟是個太監,不敢當麵頂撞正四品令儀,任由她奚落、責罵了一番。偏巧這天,尚工局有個叫小佩的宮女,在院子裏燒紙錢,被郭泉海抓了個正著。

滿心的火正愁著沒處撒,這小宮女倒自己撞上來了。郭泉海一怒之下,叫人把小佩捆住雙手、吊到樹上。手腕處各墜上一個沉甸甸的秤砣,腳尖剛好能碰到地,腳掌正下方地上,卻戳著兩根削尖了的竹簽子。小佩上不得、下不得,又疼又怕,隻能哭著求饒:“郭公公,求您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奴婢跟孫嬤嬤是同鄉,給她燒點紙錢略盡盡心意,孫嬤嬤這些年替您辦事,可從來都是盡心盡力的……”

孫嬤嬤正是當初照料林琅的人之一,後來不明不白落水死了。

這事果然跟碧雲殿有關,馮妙隻覺得喉嚨裏都要嘔出血來,林琅礙著碧雲殿什麼事了,值得他們下這樣的狠手?憤怒過去,她漸漸冷靜下來,林琅留下一個皇長子,高照容就不用再擔心立子殺母的祖訓了。事實上,自從林琅去後,高照容的“病”就一天天好起來了。

可她依然覺得哪裏不對,孩子出生以前,沒人能肯定林琅腹中一定是個男孩,這樣布局動手,未免太匆忙了些。

她對予星叮囑:“你多留意那個叫小佩的,隻要是她跟郭泉海接觸,就多留神幾分。到了現在這一步,隻除去他掌管內六局的權力,已經不夠了,我還要讓皇上清楚看見,到底誰是害了林姐姐的人。”

予星買回的蠶種,結出了第一批繭蛹,可宮中養過蠶的宮女,總是抽不好絲,不是粗細不均勻,就是力道太大扯斷了絲線。馮妙知道這事越快越好,由不得慢慢地練習,便帶著予星又去了上次那家綢緞莊。出宮原本就是拓跋宏默許的,馮妙想著他那天的奇怪舉動,便沒再特意去請旨。

無言引著她們兩人進屋時,王玄之正在臨一幅蘭亭集序。依著馮妙的意思,原本不想打擾他,隻想找個有經驗的蠶娘給予星演示一下。可王玄之從容地淨了手,親自帶她們到蠶房去。

月白衣袖挽起,露出一雙十指纖長的手,指甲修得平短而圓潤。世家子弟的身體,都保養得很好,連頭發都一絲不苟地天天用皂角擦洗,再抹上貂油。

馮妙看見他右小臂上,有一處三寸多長的猙獰傷疤,橫在細潤的皮膚上,有些遺憾地“呀”了一聲。王玄之卻很釋然地笑笑:“前幾天撞傷了,很快就會好的。”那麼深的傷口,又沒及時縫合,多半會留下疤痕,難以去除。美玉微瑕,實在叫人歎息。

王玄之熟練地取過一個蠶繭,先在熱水裏浸泡,然後在才慢慢展開,撚出一根細絲,一圈圈固定在一旁的小錠上。他做得極其認真,眼睛緊盯著白亮的絲,一點點解說:“煮繭的水,要細泡微滾、湯如蟹眼。抽出的絲,以柔順凝滑、白如霜雪的質量最佳。”

一個繭抽完,泛著光澤的絲線上,隱約映出兩道窈窕身影。王玄之盯著絲線看了半晌,才把那纏繞著絲線的小錠子拿在手裏:“就是這樣,小姐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麼?”

馮妙笑著搖頭:“真是沒有想到,公子竟然也會抽絲。”

王玄之把卷起的袖子一點點放下,用他慣常的語氣說話:“原本是不會的,因為小姐家裏是第一次養蠶,上次買蠶種回去時,在下就想到結繭時小姐應該會再來,這段時間特意練習的。”

這話說得馮妙有些不安,局促間反倒不知道該怎麼答話。王玄之把小錠子隨手丟進桌下的竹簍:“小姐買了那麼多蠶苗,我們總該盡力讓小姐滿意,好指望明年,還能跟小姐做成生意。”

予星還在看東看西,馮妙拉了她一把,要告辭離去。王玄之客氣地送到門口,叫小僮幫她們打起車簾、放好墊腳踏凳。車輪轆轆而動時,馮妙聽見王玄之對無言吩咐:“這幾天有些咳嗽,你去廚房看看,用生蘿卜加嫩豆腐,攪碎了隔著紗布瀝淨,再調上一勺蜂蜜。是藥三分毒,這個方子治咳嗽是最好的,用的都是食材。”

無言張口結舌,真的快要說不出話來:“公……公子,您最近咳嗽?我怎麼不知道啊……”

隔著車簾,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予星轉頭對馮妙說:“你剛剛不是一直在咳嗽嘛,正好回去試試,聽著好像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