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峰回路轉(二)(1 / 2)

太皇太後剛剛被崔姑姑扶著站起身,聽見馮清的話,停了腳步往她麵上看了一眼。馮清無端地覺得心中一凜,似乎能感受到太皇太後的警告意味,可等她再抬頭看時,太皇太後已經一臉倦容地說:“宏兒,你看著處置吧。”

馮清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揚了揚,她料想得果然沒錯,有了皇長子,馮家女兒得不得皇上的歡心,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多一個、少一個,太皇太後都不會那麼在意的。她俯身低頭,擺出一副越發勤謹的樣子:“請太皇太後和皇上移步靜安殿,嬪妾有證據要當場呈給太皇太後和皇上看。”

馮妙猜度著她要呈出來的證據是什麼,心裏如同裝了一麵牛皮大鼓,惴惴不安。她不知道王玄之有沒有順利出宮,如果他已經走了,現在馮瀅的棺木內,應該隻有幾袋粟米了。王玄之思維縝密,擔心棺木下葬時被人發現破綻,特意問了馮瀅的身形,提前準備了重量相當的粟米,放進棺木裏。如果馮清要開棺檢驗……

她上前幾步,拉住馮清的衣袖,柔和地勸:“清妹妹,我知道你傷心,可瀅妹妹已經去了,有什麼事就在這裏說吧。瀅妹妹從前就性子安靜,如今怎麼好再讓她身後也不得安寧呢。”明知道是假話,卻還要說得懇切真摯。

馮清把衣袖向後一扯,從她手裏掙出來,冷冷笑著看她,話卻是對著太皇太後和皇上說的:“嬪妾的婢女,原本在盤查內宮的出入記錄,無意間發現,今天一輛從知學裏北小門出宮的馬車裏,竟然藏著一件素絹貼身小衣。知學裏與靜安殿最近,嬪妾懷疑,有人對瀅妹妹的屍身不敬,懇請太皇太後和皇上準許,開棺檢驗。”

馮妙腦中轟然炸響,她早該料到,馮清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會仗著身份辱罵、哭鬧的嫡出小姐了,她這樣明目張膽地宣戰,怎會沒有後招?

“不能開棺!”馮妙在太皇太後麵前跪下,“瀅妹妹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兒家,身子最是矜貴,難道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讓瀅妹妹的身子……這跟當眾羞辱她的清譽,有什麼分別?”她想起王玄之不知此時身在何處,又想起馮瀅如柳絮一般飄零的命運,兩行淚順著麵頰滾滾流下。

“姑母,清兒求您,務必開棺檢驗,”馮清也在太皇太後麵前跪下,“搜檢之時,宮門侍衛都在場,有好幾個人都看見那件小衣。要是不能查驗清楚,難道就讓瀅妹妹帶著這些流言蜚語下葬麼?”

她聲淚俱下地哭訴,除了馮妙和玉葉,在這大殿之上,再沒有多一個人知道,她的眼淚和哀傷都是假的:“姑母,瀅妹妹的裝殮衣裳,還是清兒親手給她換上的,現在就由清兒去檢驗,算不得侮辱她的身子。要是那小衣跟瀅妹妹無關,就是還了瀅妹妹一個清白,讓她清清靜靜地去。要是真有那起子見不得人的事,也請姑母做主。”

她一邊說,一邊“咚、咚”地磕下頭去,額頭撞擊著地麵的聲音,在大殿中嗡嗡回響。其他妃嬪,都一聲不吭地看著,有乖覺些的,已經悄無聲息地告退,出了崇光宮。

太皇太後搭著崔姑姑的手,遠遠地看著馮清:“你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哀家要是不答應,還當得起你這一聲姑母麼?”

隨侍的宮人簇擁著太皇太後和皇上從她們麵前走過,大殿中霎時隻剩下她們姐妹兩人。馮清才剛一站起身,馮妙用足力氣,猛推了她一把,凝住眼淚,直盯著她的雙眼說:“你真要大家一起死麼?要是讓皇上知道了瀅妹妹已經不是處子,你要怎麼收場?”

她從沒有如此憤怒過,憤怒到恨不得發誓永遠不再流這最沒用的眼淚。馮清被她推得倒退了兩步,卻一點也不生氣,反倒微微一笑說:“你在詐我麼?我是不會被你嚇住的。你和我都心知肚明,現在去開棺,隻會看到一口空空如也的棺木,裏麵什麼也沒有。”

“馮妙,”馮清也毫不避諱地直視過來,“我賭你也活不過今晚。”

靜安殿內沒有地龍暖炭,原本就比別處更冷,加上靈堂內布置得一片素白,越發顯得森冷蕭殺。崔姑姑叫小宮女回奉儀殿取了一件毛皮大氅來,給太皇太後披在身上。兩名太監緩緩移開棺蓋,木質摩擦的吱呀聲響,令人毛骨生寒。

馮妙別開視線,不敢看棺內的景象,低下頭飛快地盤算,待會兒要如何解釋這一切。她並沒給馮瀅守靈,隻要王玄之安然離開,就算馮瀅的屍身不見了,按理說也賴不到她頭上。

棺蓋剛開了一半,便聽到有人“呀”地叫了一聲,似乎是馮清的聲音。馮妙抬頭看過去,半開的棺木內,馮瀅仰麵平躺在裏麵,身上衣衫齊整。她的眼睛緊緊閉著,雙手交疊在胸前,就像平常剛喝過藥睡著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