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這麼一說,馮妙也愣住了,這柔然男子怎麼會請來拓跋瑤替他想辦法脫身。
飛霜在宮裏時就是替拓跋瑤操持事務的宮女,到丹楊王府後也一向是她替世子妃管事。她熟稔地拉過慧空的手,問了問寺裏的香火情形,又叫婢女抬進好幾箱東西,直接送進慧空房裏。
明明是第一次見麵,飛霜卻能卻跟慧空聊得十分親熱。到她離去時,慧空已經殷勤地跟在她身後,笑容滿麵地說:“府裏要是有什麼事需要誦經,姑娘隻管開口。”
“那是自然,到時候免不了要麻煩師太。今天這事情,不過是個販馬的下人,可到底不怎麼光彩,還是別擾了佛門清淨為好。”飛霜頗有深意地叮囑。
“知道,知道,”慧空忙不迭地答應,“這事絕對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請姑娘放心。”
忍冬把這情形活靈活現地轉述給馮妙聽,還不屑地撇撇嘴,對飛霜的一張巧嘴佩服裏夾著些不服。
馮妙遠遠地跟在飛霜後麵,看她帶著那名柔然男子下了山。飛霜向一位負手站立的黑袍男子福身行禮,隔著重重疊疊的樹影,看不清黑袍男子的麵容,隻依稀看見他抬腳踢在跟在飛霜身後的男子身上,踢得那名身形原本很高大的柔然男人後退數步,後背正撞在一棵鬆樹上。黑袍男子顯然很生氣,抬腳便走,柔然男人揉著胸口,卻不敢耽擱,低垂著頭忙忙地跟上。
那兩個人都有些身手,馮妙不敢多看,怕被他們發現了行蹤。她把這些零散的人和事連綴起來,漸漸連成了一條清晰的線。柔然受羅部真可汗悄悄進入平城,隨行的屬下卻到山寺尋歡,惹出了麻煩,他自己不方便出麵,便輾轉找了拓跋瑤的婢女來要人。
他原本就對拓跋瑤有情,柔然人也並沒有從一而終的觀念,即使拓跋瑤已經嫁了人,也不妨礙他繼續接近。不過,受羅部真可汗並不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多情種子,他遠道來平城,必然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柔然受大魏武力壓製已久,柔然可汗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大魏的龍座上,是個無知的幼兒。曆朝曆代,幼主即位向來是憂患重重。當務之急,還是要把這件事盡快通知拓跋宏。
馮妙奉旨修行,卻並不禁絕與寺外通信。她思來想去,寫了一封信給住持,要她轉交給昌黎王,說自己離宮時曾發願用發絲手繡佛像。如今身子好些了,想請王府裏派人送些素絹、繡架來。無論是什麼人來,她再想辦法傳遞消息就是。
信送出去幾天,卻一直沒有消息。一連幾夜,馮妙都在床榻上輾轉反側。青岩寺的床榻,自然比不上宮中的床榻,翻身時吱呀作響。忍冬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爬起來,湊到馮妙身邊說:“你在想他。”
馮妙笑而不語,她的確是在想著拓跋宏,但並不是忍冬說的那個意思。
“娘子,其實奴婢一直想說,您就是想得太多了。”不自覺間,忍冬又恢複了在宮中時的稱呼,“奴婢雖然不怎麼聰明,可也看得分明,皇上對您是很好的,跟對其他的妃嬪娘娘都不一樣。”
馮妙悵然地歎了口氣,自從那個孩子沒了,她就盡量不去想任何跟他有關的事。她也知道,如果拓跋宏不想要她的孩子,自然有一千一百種方法,用不著哄騙她喝藥落胎。可她見過拓跋宏是如何護住林琅的,她並非要與林琅相比,隻是,如果拓跋宏但凡有一分把她放在心上,怎麼會連湯藥裏混進了烈性的墮胎藥劑都不知道?
“娘子,那一天的藥,原本是奴婢在煎的,”忍冬咬著指甲,連話都說得艱難吞吐,“後來小郎君來了,說要親手替您煎藥。皇上來時很高興,還褒獎了小郎君幾句,從頭到尾,皇上都沒有碰過藥碗啊……”
借著清冷月色,馮妙怔怔地盯著忍冬:“你說那藥是夙弟煎的?”
忍冬心中大是不忍,可終究還是點頭:“是,後來出了事,奴婢覺得這條小命一定保不住了。可娘子流了好多血,連床帳垂在地上的那塊都染紅了,人也昏迷著直說胡話。就因為您叫了一聲‘忍冬’,皇上才宣我伺候,後來也再沒追究。”
“損傷皇嗣,向來是大事,可奴婢和小郎君到現在都還安然無恙……”忍冬頓了頓,又接著說,“娘子昏迷了整夜,疼得狠了,便要咬自己的手。皇上怕娘子傷了自己,一手抱著娘子,另一手格在娘子口中,可皇上一聲都沒吭,除了奴婢也不準別人靠近。娘子,奴婢的確不聰明,可奴婢總覺得,如果不是喜愛娘子,皇上怎麼能忍下這樣的誤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