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萬年永固(二)(1 / 2)

靈泉行宮之所以用“靈泉”二字命名,是因為這裏原本有一座靈泉池,將地底天然湧出的溫泉水,引入行宮內專門修建的湯池。靈泉宮內靠南麵的好幾處宮室殿宇裏,都建有引入溫泉的湯池,供居住的皇親貴胄洗浴。

馮妙進入太極閣時,李弄玉就正在後殿湯池裏沐浴。婢女客氣地請馮妙在前廳等候,可馮妙知道這些世家小姐沐浴的規矩,要盥發、淨麵,還要用十幾種香料製成澡豆仔細擦洗,沒有小半個時辰是洗不好的。

她正急得要與婢女爭辯,李弄玉披著一件蠶絲水紋軟綢外袍,一手握著濕漉漉的頭發走了出來。

馮妙知道李弄玉不是迂腐不化的人,顧不得禮數周全,拉了她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把情形簡要地說給她聽。李弄玉一麵用細綢包裹頭發,一麵緩緩轉動著烏黑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弄玉住的無極閣,原本是打算用來陳列佛經的,隻有宮室,沒有院落。她把下人都打發開,自己動手去解馬車的韁繩。剛解開繩扣,便聽到一聲嬌俏天真的話語響在不遠處:“呀,又散開了,幫我在後麵係一下……係牢一點嘛。”

一男一女,正並排沿著宮道走過來。阿依穿著高車女子常見的短衣縛褲,頭發濕淋淋地滴著水,手裏捧著一盒澡豆,用來包裹頭發的絲綢散開了一角。始平王拓跋勰穿著尋常樣式的長衫,站在她身後,幫她把那塊順滑的絲綢係好。兩人的樣子,顯然是剛從行宮裏大湯池回來。

馮妙飛快地在始平王拓跋勰的頭發上掃了一眼,看見他的發是幹的,心裏長出了一口氣。要不然,她真不敢想李弄玉會有什麼反應。她正想催促李弄玉快些離開,卻看見李弄玉直直地迎著那兩人走了過去。

阿依直愣愣地看著李弄玉,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很快湧上一層戒備和敵意,她還記得上次李弄玉是如何折辱始平王的,下意識地竟然側身上前,想要擋在始平王麵前。

李弄玉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看她,忽然開口說:“這裏可不像高車,私定終身會被人看不起。你的兄長也來了靈泉宮,你對始平王有意,為什麼不叫你的兄長替你商量婚事?”

聽見這句話,始平王的臉色陰鬱難看,他把頭轉向一邊,盡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

“我沒有那個意思……”阿依被人當麵說中了少女心思,還有些扭捏不肯承認。

“是麼……”李弄玉拖著長聲說,“那你為什麼在本該打兩層結固定的地方,隻打一層結呢?絲綢順滑,打一層結很容易散開,不是麼?”

“你……你太過分了!”阿依沒料到自己的小動作竟然被人看穿了,羞惱得臉都漲紅了,把手裏的澡豆扔在腳下,飛快地跑遠了。

始平王猶豫著想要去追,可剛走了幾步,便意識到自己已經跛了一條腿,不可能像從前那樣健步如飛了。他的語氣裏帶著深深的無力和失望,似乎在對李弄玉說話:“她隻是個小丫頭,你何必要用那麼刻薄的話說她……”

李弄玉卻好像完全不屑於替自己辯解分毫,走回馬車邊,靠著車轅站著,示意馮妙去把事情講給始平王聽。馮妙自然信得過始平王,隻是在心裏替他們惋惜,一對原本該寄情山水的神仙眷侶,現在卻見麵就要彼此挖苦。

聽馮妙簡略地講了事情的經過,始平王的神情漸漸有些不自然起來。事關重大,的確不適合當著阿依的麵說,方才李弄玉是故意激她離開的。

“對不起……”始平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雙眼隻顧看著自己身前的地麵。李弄玉說話時神情毫無破綻,這會兒聽見始平王道歉,眼睛反倒有些泛紅,轉過頭去一下下摸著馬鬃。

“我跟你們同去,”始平王對馮妙說,“不過出發之前,我們得先去一趟皇兄的住處,把國璽拿出來帶在身上。”

聽他這麼說,馮妙才想到,自己還是漏算了這一個細節。要是拓跋宏被困在某處,一時半會不能返回行宮,拿走國璽,便可以防止有人用國璽偽造皇帝的遺詔。始平王和李弄玉都曾經幫助拓跋宏處理過公文,因此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件事。

有始平王拓跋勰出麵,進入拓跋宏居住的鴻蒙閣取出國璽,並沒費太大力氣。鴻蒙閣外,有一條蜿蜒的回廊,可以直接通向行宮側門。沿著回廊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始平王忽然伸手把馮妙和李弄玉一起拉到假山後。

他壓低聲音對馮妙說:“有人一直在我們後麵,像是在跟著你的,你和弄玉先從行宮出發,我想辦法甩開這些尾巴。”他並不回頭,馮妙卻知道他的下一句是在對著李弄玉說的,因為他的聲音完全變了,低沉得有些嘶啞:“本王要去永固陵園,你們不必跟來了,未時三刻之前,把本王的馬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