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萬年永固(二)(2 / 2)

正把半幹的長發盤成發髻的手頓了一下,李弄玉黯然地接口說:“知道了。”那是從前在宮裏時,他跟李弄玉用慣了的暗語,當著侍從內監的麵,隱晦地約她在某時某地見麵。那時李弄玉從來不會像這樣好好地答應,總是用口型無聲地說一句“我才不去”,然後笑吟吟地看他著急的樣子。

李弄玉換了男裝,親自駕車帶馮妙去陵園。她從小被李衝當男孩一樣教養,閨閣女紅都不大行,駕車的姿勢卻有板有眼。右手高高揚起,馬鞭就在半空打出了一個漂亮的鞭花。如果不是身形比尋常男子嬌小些,她坐在車轅上的樣子,其實也十分瀟灑好看。

始平王拓跋勰看著她們遠遠地消失不見,才帶人去料理馮妙身後的“尾巴”。

永固陵園內,拓跋宏俯身查看那名內監的雙手,闊大粗糲的手掌上帶著刀疤,並不是尋常內監應該有的樣子,更像是草原牧民的雙手。內監裏已經混進了北地人,等在陵園外的侍衛裏,恐怕也有。

拓跋宏站直身子,神色如常地叫人把那名內監的屍首拖出去。跟隨的小太監嚇得腿都軟了,四人一起用力,才拖得動那具屍身。拓跋宏也不管他們,從劉全手裏接過一盞宮燈,抬步進了萬年堂。

除非皇帝親自開口下令,其他人都不能隨意進入這座衣冠塚,劉全垂頭侍立在門側,等著皇帝從裏麵出來。他剛剛站定沒有多久,一隻手就從背後扼住了他的脖子,讓他說不出話來。他驚恐地看見,一隊手拿弓箭的侍衛,不知何時已經分列在一旁,把萬年堂唯一的出口圍攏住。侍衛們手裏的箭簇,齊齊對準了萬年堂的石門,隻要皇帝從這裏走出來,那些箭簇立刻就會飛出。

劉全想要大叫,可脖子上的手像鷹爪一樣,掐得他連氣都快喘不過來,向外努力掙紮的手,也漸漸軟了下去。

在寂靜中不知道等了多久,萬年堂內終於傳出清晰的腳步聲,大門推開一條縫隙,一片龍紋衣角飄出來。侍衛們手裏的弓弦繃緊,眼睛直盯著緩緩張開的大門。

穿著江海龍紋的身影剛剛欠出半個身子,箭簇就像流星飛蝗一般急射出去。剛從昏暗墓室裏走出來的人,眼睛還沒有適應外麵明亮的光線,幾乎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就已經被箭簇射中。衣衫上的江海紋中,泛起滔天的紅浪,那人悶悶地哼了一聲,倒在萬年堂門口,身子還卡在兩扇石門中間。

太皇太後從侍衛背後繞出來,遠遠地看著那身龍袍,卻看不清那人的臉。今天早上,拓跋宏穿的正是這身龍袍。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驗證,卻又害怕驗證那個結果,她向身邊的掌事太監點頭,示意他上前去看看。

掌事太監走到石門前,哆嗦著想要把那身穿龍袍的人拖出來,他把大門緩緩推開,室外的光亮便沿著龍袍緩緩上移。太皇太後緊盯著那道光亮,隻要看清了中箭的人的確是拓跋宏,她就可以返回靈泉宮,擁立太子即位。至於罪責,當然是推在柔然人身上。她原本也沒指望柔然可汗會真的替她出力,但是隻要柔然派了哪怕一個人來,她就有的是辦法把他們變成替罪羊。

光亮正照到地上那人的脖頸處時,萬年堂內忽然傳出朗朗的笑聲,借著石料與木料的回響,那聲音顯得越發遼遠。拓跋宏的聲音,隨著笑聲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祖母,您終於等不及了,要像對待朕的父皇那樣對待朕了。可惜,朕是祖母親自教導養育的,怎麼可能不給自己留下後手呢?”

陵園內的氣氛,本就陰森怪異,眼前的事又太過匪夷所思。掌事太監大驚,嚇得癱坐在地上,急忙忙地想往後退,卻因為腿上發軟而挪動不了分毫。

太皇太後也同樣震驚,但很快就想通了事情的關鍵。拓跋宏借著進入萬年堂墓室的機會,讓預先等候在裏麵的人,換上了他的龍紋衣袍。侍衛們射殺的,隻是皇帝的替身而已。

“宏兒,你的確比你的父皇而適合做皇帝,所以哀家雖然屢次動過廢了你的念頭,都沒有真正動手。”太皇太後看不見拓跋宏在何處,卻知道他一定聽得到自己說話,“不過,你都知道做事要留下後手,哀家又怎麼可能隻有一重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