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所樂皆苦(一)(1 / 2)

李衝並沒打算對拓跋宏有所隱瞞,見他問起,便把那天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講出來,從馮清送去五色琉璃珠,到在陵園五裏之外見到廣陽王,再到遇見李弄玉和同行的女子。

講到這裏李衝的話語忽然頓住,他隱約覺得那女子有些麵熟,直到此時才想起來,那是在宮宴上見過幾次的另一個馮家女兒。“她……她是在青岩寺養病的那位?”李衝的聲音有些斷續,腦海中隻盤旋著一個詞:青岩寺,青岩寺……她說她的香囊是一位老夫人所贈,而她在青岩寺養病。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兩天之內,永固陵兵變,北地各部和拓跋宗親也不安生,要處理的緊急事務實在太多。直到此時,拓跋宏才有時間靜下心來回想,可李衝的話卻讓他越發不能心安。

手中一支玳瑁筆管,被捏得發出“喀”一聲脆響。拓跋宏叫了一聲“劉全”,才想起劉全昨天已經在陵園內死於非命了。他叫來兩個信得過的太監,讓他們分別去問始平王拓跋勰和李弄玉。他們在陵園門外碰麵後,便直接去聯絡廣陽王,在陵園內善後,是最後離開陵園的人。

不過片刻,李弄玉就匆匆趕來,稟告說她沒見著馮妙。昨天等到人後,始平王見她孤身一人等在門口,劈頭劈臉地怒斥她不知輕重。李弄玉憋了滿心的委屈,一路上都在黑著臉生他的氣。她以為馮妙跟在父親身邊,又很快就能見到拓跋宏,並沒太擔心。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始平王拓跋勰也來了。為了防止親貴手中的兵馬異動,他整夜都在帶人四處巡視,到現在還沒有休息過。他看見李弄玉也在,兩人神情都有些尷尬,各自轉開臉。

“皇兄,昨天原本有幾個人在跟著皇嫂,臣弟擔心是皇祖母派來的人,故意兜了個圈子把他們繞開了。”始平王拓跋勰臉上,帶著幾分愧色,“可臣弟後來才知道,那些人是皇兄專門派去保護皇嫂的,如果臣弟沒有自作主張……”

拓跋宏緩緩搖頭:“這不怪你。”原本就是他沒有把訓練暗衛的事告訴勰弟,更何況,現在看來,那六名暗衛也未必可靠。

“臣弟現在就帶人去找!”始平王拓跋勰已經明顯地有些慌亂,他知道馮妙在皇兄心中的位置,如果她有什麼不測,隻怕君臨天下四字,會成為皇兄心中再難擺脫的負疚。他匆匆起身,腳步都有些虛浮。

拓跋宏拉住他的胳膊,搖頭說:“你先去休息,妙兒一向乖順,不會自己亂跑讓人擔心。如果有人劫走了她,必定是要跟朕談什麼條件,朕今晚再去永固陵查看一趟,就清楚了。”

“那麼臣弟帶人跟著皇兄吧。”拓跋勰單膝跪地,仰頭懇求。

拓跋宏仍舊搖頭:“朕不帶任何人去,現在還不清楚是什麼人動手,要是逼得太急了,讓他們看不到活路,朕怕他們會……”他閉上眼,昨天射殺太皇太後的羽林侍衛時,他沒有絲毫猶豫,可此時卻怎麼也說不出“殺人泄憤”四個字。隻要想一想,心頭就燒著一把烈火。

“可是……嬪妾來時,還看見幾位老王爺在前麵等著皇上召見,這個時候,皇上是不是不宜離開行宮?”因為父親在場,李弄玉才在拓跋宏麵前稍稍放鬆些,說出了自己的疑慮。剛剛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皇帝必須以最安穩從容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麵前,好讓人相信大局已定。

拓跋宏把筆管“啪”一聲拍在桌上,召來太監傳旨:“今晚朕要在新晉的馮昭儀處歇息,你去請幾位王叔先回去,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議。去叫高清歡再給朕送一些安神的藥劑來,上次用的那種就很好。”

眼下行宮內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皇帝的一舉一動,他隻能先用馮清做擋箭牌,勸走這些宗室親王,再用迷香讓馮清安睡,從她那裏直接去永固陵園。自從選擇教養宮女時開始,他就無意間發現了高清歡在香料藥劑方麵的才能,這些年一直在後宮使用他的配方。

馮清提早就聽說了消息,自然喜不自勝。聽說太皇太後病了,已經交出了印信,她連作戲的耐心也沒有了,隻教宮女送了幾支山參過去敷衍了事。是姑母先拋棄了她的,讓她禁足受盡冷落,現在終於風水輪流轉了。

寢殿內全都換了簇新的四合同春紋錦帳,瑞獸銅鼎裏加了上好的歡顏香,聽說這種南疆傳過來的香料,能令人在床笫之間極度愉悅。她坐在銅鏡前想著,臉上不自覺地羞紅起來。看來選擇幫助皇上還是對的,姑母已經老了,這天下遲早都是皇上的,她已經是昭儀了,距離中宮皇後隻有一步,看誰還敢說她不如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