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嗯”了一聲,就算是答應了,似乎想要抱她一下,手臂卻有些僵硬。他對馮妙許諾過“六宮無妃”,這會兒再親近別的女人,他心裏竟然有些不安。高照容收起不甘的情緒,在他懷中仰起臉,孩子氣地抬手撫摸他緊皺的眉,柔聲低語:“容兒隻想替皇上分憂,讓皇上能多多展露笑顏。”
馮妙在始平王府住了十來天,雖然從來沒有對人提起過,可心裏卻隱隱盼望著拓跋宏能早點來看她。她被瞞得很嚴密,除了太皇太後薨逝之外,對朝堂上的其他事一無所知。她有時會想,這裏是始平王府,皇帝要出宮看自己的弟弟,應該不難吧。可一天天等過去,拓跋宏竟然連隻言片語都沒有。
他是皇帝,總有許多身不由己。馮妙心中酸楚,卻不想對人表現出來。她用整幅的絹布畫了一顆石榴樹,粗粗勾出幾根樹杈,叫人掛在房內。她想要每天畫一片葉子上去,等到樹葉畫滿了,再畫石榴花。等到樹上的花也畫滿了,再畫石榴果。等到果子也畫滿了,再畫一粒一粒的石榴籽。
馮妙對著光禿禿的樹杈皺了皺鼻子,揮舞著筆小聲說:“總不能畫到石榴籽你還不來吧?畫了幾顆石榴籽,就讓你賠我幾顆貓眼石,來得太晚你就賠不起啦,哼……”
她剛在枝杈上畫了第一片葉子,屋外就走進兩名年長的嬤嬤來,看著有些麵生,不是平常侍奉湯藥的婢女。嬤嬤屈身向馮妙行禮,客氣地說:“車輦已經備好了,請娘子移步吧。”
馮妙聽得一頭霧水:“什麼車輦?我沒說過要外出……”她心口咚咚直跳,盼著這是拓跋宏派來接她的人,可又覺得稱呼不對,這些人仍舊叫她“娘子”,並不稱她“娘娘”。一字之差,娘子卻是對沒有位份的廢妃的稱呼。
“娘子的身子大好了,奴婢們奉皇上的旨意,來送娘子回青岩寺去。總住在始平王爺的府邸裏,要是讓人看見了,平白惹些閑話。”說話間,兩名嬤嬤已經走上前來,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攙著便要往外走。
馮妙別扭著不想走,進了青岩寺,拓跋宏要來看她就更難了:“就算現在要走,也該容我換件衣裳,再跟始平王道個別吧。”
“娘子,始平王今天在宮中議事,這會兒不在府裏,”兩名嬤嬤彼此對看一眼,卻不肯鬆開扶著馮妙胳膊的手,“皇上特意吩咐了,趁著傍晚這會兒人少,悄悄地送娘子回去,日後要回宮,總歸還是要從青岩寺迎接娘子的。”
一提到拓跋宏,馮妙反倒像未出嫁時一樣,有些羞澀起來。她偷偷離開青岩寺,的確不能讓別人知道,拓跋宏說過要迎她回宮,仍舊從青岩寺回宮,才是最合適的。馮妙把剛剛掛好的那幅石榴樹取下來,小心地吹幹墨跡,卷好了隨身帶著,跟著兩位嬤嬤上了馬車。
這一天,始平王拓跋勰剛好在崇光宮議事,為了皇帝將要推行的政令,與任城王拓跋澄、李衝等幾位老臣,論辯了整整一天。他返回府邸時,已經到了掌燈的時間,管事匆匆上前稟告,宮裏來的嬤嬤已經接了馮娘子往青岩寺去了。
始平王剛剛還在宮中聽皇兄說起過這件事,也知道這是為了擊破馮妙失貞失德、客星妨主的傳言,隻是有些奇怪怎麼如此著急。他是外臣男眷,此時不方便再去看馮妙,聽說宮裏派來的嬤嬤很細致妥帖,也就放下心來,暗想皇兄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馮妙一路顛簸,到了青岩寺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其中一名叫青鏡的嬤嬤也要留在這裏照看她,另外一名叫丹朱的嬤嬤每三天會來探望她們一次,從宮裏帶些日用物品來。馮妙見那兩名嬤嬤都眉目和善、手腳利落,又想著很快就能見到拓跋宏,便沒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青鏡出手闊綽,一來就先給了慧空大把的金銀,讓她不敢怠慢,還給馮妙換了一間寬敞向陽的禪房。她對馮妙很殷勤客氣,處處都照顧得很好。可馮妙回了青岩寺幾天,卻還沒見過忍冬幾麵,她想叫忍冬來身邊伺候,可每次問起來,不是說派了她去煎藥,就是說讓她下山去采買藥材。
沒有忍冬陪著,樂趣就少了不少,馮妙又想起李夫人來,要去南山房看她。青鏡言辭閃爍,像是不願她多見外人,隻推說她需要靜養,不適宜多出去走動。馮妙板起臉來堅持要去,青鏡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隻不過堅持要陪著馮妙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