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這一天,平城內幾條繁華熱鬧的街市上,都掛滿了各式燈籠,將整條街都映照得流光溢彩。而東花市,恰恰位於王公貴胄的府邸與平民百姓的住宅相交之處,早先不過是有些花農聚集在這裏,等著那些貴胄府邸裏的人出來采買鮮花,漸漸的就變成了一條最繁華的街市。
這條街上不僅有平城最好的酒樓,還有最有名的青樓明秀堂、最昂貴的胭脂水粉店鋪、最齊全的首飾玉器鋪子、最闊大寬敞的綢緞莊。
玉葉在人群裏快步穿梭,走進一家小酒館,對門邊一張桌子上正在喝酒的男人低聲耳語了幾句,遞給他一包沉甸甸的東西。那男子轉身進入後堂,招呼了另外幾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出來,把那包東西打開,分到每個人手裏,竟是一包黃澄澄的金錠。
東花市一直走到盡頭,就是青岩山腳下。這一天晚上,青岩寺也山門大開,住持親自站在大殿中,為上山祈福的善男信女解簽。
青岩後山內,馮妙正用小勺子撥弄著碗裏的兩顆湯圓,盯著窗欞上的一處蓮紋雕花出神。自從元日那天拓跋宏來了以後,這十幾天宮中又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了。絹畫上的石榴葉子已經畫滿了,她提筆蘸了一點朱砂,在樹葉間勾了一朵含苞的石榴花出來。
石榴多子,當時隻是無意間選了這種東西來作畫,這會兒看起來,反倒帶了點別樣的意思。喝過李夫人留下的藥,馮妙覺得出自己的身子已經好了很多。她想起元日那一晚臉紅心跳的情景,用手捂住麵頰,卻又忍不住輕抿嘴角微笑。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青鏡帶著一名宮女模樣的人走進來。那小宮女先客氣地問了一聲“馮娘子好”,然後才送上幾樣素齋,說是今晚宮中夜宴的菜色,特意多做了一份給馮娘子送來。那小宮女看樣子不過十二、三歲,應該是剛剛選進宮不久的,連丹朱的名字都說不上來,隻說是一位老嬤嬤讓她幫忙來跑一趟。
從前拓跋宏也這樣叫丹朱嬤嬤送過菜來,馮妙看了一眼那幾樣精致的禦膳菜色,便猜想他今晚多半不能出來了,叫青鏡嬤嬤拿賞錢賞她,神情間卻有些落寞。
沒想到那小宮女接了賞錢後並不離開,反倒接著說:“還有幾句話,叫我來跑腿的嬤嬤說,是皇上轉告馮娘子的。皇上說,青岩山腳下便是東花市,上元節是賞燈的好時候,到東花市走走,說不定還能遇到故人呢。”
馮妙聽著總覺得有些奇怪,拓跋宏一向喜歡拿些詩詞歌賦裏的句子來跟她猜謎逗趣,這話太過直白,反倒不像是他說的。可她想到話裏的意思,似乎是在約她同去東花市賞燈,心裏早已經禁不住盼望這是真的。她入宮數年,直到此時才真正嚐到兩情相悅的滋味,偏偏又隔著山門宮牆不能天天相見,哪怕隻有一時半刻遠遠看上一眼的機會,她也不願錯過。
這麼一想,心情也跟著好了,馮妙叫青鏡嬤嬤好生送那小宮女下山,自己對鏡換了衣裳。她找了一件銀灰色對襟掐腰長裙出來換上,又配了一件鑲著一圈純白狐狸毛的錦緞披風,顏色素淨,算不得壞了修行的規矩。
穿戴整齊,馮妙幾步繞出後山,將要跨出寺門時,她猶豫著要不要叫上忍冬同行或是叫幾個侍衛跟隨,可上元節燈市偶遇,是多麼美好的情景,要是有旁人在場,意味就全都不一樣了。山寺前的石階上,有不少結伴而行的男女,正陸陸續續地上山來,東花市應該也正人潮如海,不會有什麼危險。這麼一想,馮妙就拉緊了披風的束帶,她遮住大半麵容,刻意避開了半山腰的羽林侍衛,逆著上山的人潮,踏著石階往山下走去。
看著馮妙走遠,躲在暗處的青鏡才轉出來,走到剛才那名小宮女麵前:“姑娘久等了,我剛去加了件衣裳,這夜裏還真有點冷呢。前山人多,我知道後山有一條近路,從那邊送你下山吧。你先走,我在後麵給你看著路。”
小宮女見她麵目和善,全無戒備之心,抬腳便走。後山樹木森森、怪石嶙峋,走出沒多遠,小宮女便覺得背上一股大力推來,還沒來得及叫喊出聲,就跌下了一處斷崖。
青鏡對著崖下喊了幾聲:“姑娘,姑娘,你聽得見我說話麼?怎麼這麼不小心……”山間沒有人答話,青鏡站直身子,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就算有人發現那小宮女的屍身,也是她自己想抄近路,失足跌下山崖的。
東花市上果然更是熱鬧,有附近的農戶,用小鍋煨著雞蛋、米糕在街邊販賣。來來往往的人,手裏都提著各色花燈。酒樓裏有小二大聲招呼:“猜謎猜謎,能猜中任何一條的,店主免費給您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