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搖頭,現在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希望能見到拓跋宏,她不能留下惡名任人指摘,因為她不想成為拓跋宏的負累。
高照容走上前,柔婉語聲中透著焦急:“萬一那幾位親王待會兒真的往青岩寺來,恐怕不是那麼好收場的。馮姐姐,不如先在平城內換個地方躲一躲吧,等到皇上回來自然就可以平安無事了。”
馮妙盡力讓自己定下心來,昌黎王府顯然不能去,昌黎王也隨聖駕出巡去了,馮清才有機會拿到那些東西。高氏也有府邸,可馮妙並不敢相信高氏。平城雖大,仔細想來她卻真的沒有什麼地方可去。
猶豫不決間,有侍衛進來跪稟,山腰處的哨衛傳來消息,已經隱約看見親王的儀仗往青岩寺來了。馮妙推開窗子向外看去,青山連綿起伏,一直延伸到天際,近處的山腰上,一隊車馬渺小如螻蟻一般,在山路間緩緩移動。忽然湧入的空氣,帶著山間微涼的水汽,衝散了室內的困頓。
馮妙轉回身,對高照容說:“我的確不能留在這等著他們妄議罪名,至少我該弄清楚,我的生父究竟是何人。”
她叫忍冬去煮一鍋豆湯來,盛進小碗裏,挨個送給門口的侍衛,讓他們喝一口豆湯解解渴。兩邊的侍衛都有些顧慮,接過豆湯在手裏,卻遲疑著不肯喝下去。馮妙也不強求,分好豆湯便轉身折回屋內。
不一會兒,屋內便傳出孩童的哭聲,高照容的聲音又急又怒:“你是怎麼照看二皇子的,眼睛明明已經好了,怎麼這會兒又紅腫起來了?”
春茗的聲音透著惶恐:“娘娘,奴婢沒有怠慢,大約……大約是山間的水不幹淨,二殿下的眼睛才……”
高照容匆匆打斷她的話:“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取新鮮幹淨的人乳來,給恪兒衝洗。”
“娘娘……找好的奶娘都在宮裏,一來一回,恐怕人乳就不新鮮了……”春茗的聲音越來越低,還帶上了幾分哭腔。
屋門“吱呀”一聲打開,高照容一臉憂色地走出來,要乘馬車下山。在她身後,婢女模樣的人抱著二皇子拓跋恪,低垂著頭跟在高照容身後,肩膀一聳一聳地動,像是還在啜泣。拓跋恪雙手緊緊摟著她的脖子,幾乎整個人都貼在她的臉上,擋住了她大半麵容。
馮清留下的侍衛探頭上前,想要看清婢女的容貌,高照容回頭怒斥:“杵在這做什麼,還不快去看看馬車備好了沒有?耽誤了二皇子的病情,皇上回來不會輕饒了你們!”她平常很少發怒,說話時語調總是柔婉嫵媚,帶著一點微微卷曲的尾音,此時忽然發起火來,倒讓那侍衛嚇了一跳。
此時屋內傳出忍冬的聲音:“娘子,您要是累了就睡一會兒吧,這幾天晚上照看著二皇子,都沒睡好。”
侍衛看了一眼抱著二皇子的婢女,又想想屋內忍冬應該是在對馮娘子說話,眼神稍一轉,便看見高照容又急又氣時發白的麵容,忙唯唯諾諾地躬身:“馬車就在這邊,娘娘請小心。”
高照容讓婢女抱著恪兒先上了馬車,簾子掀起時,她還用手擋住恪兒的眼睛,免得再被灰塵蒙住。等婢女坐好,她才緊跟著上車,吩咐駕車的小太監盡量快些。
她們走了一條僻靜幽深的小路,避開了與議政親王的車駕相遇。到山腳下時,馬車悄然停在路邊,那名婢女從車內輕巧地跳下,身上裹了一件素色披風,還用風帽遮住了頭臉。
二皇子已經交到高照容手中,她掀開一角車簾,對那婢女模樣的人說:“馮姐姐,要不……把這馬車留給你吧,駕車的人是我從廣渠殿帶來的,應該很可靠。”
風帽之下,馮妙微微搖頭:“你帶著恪兒,不坐馬車怎麼行,再說我隻是在附近躲一躲,並不會走遠。”
高照容沒再說什麼,眼中泛起一層星星點點的淚光:“那你小心些,皇上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
馮妙對她點頭一笑,等馬車走遠,才沿著東花市寬闊的街道走下去。即使高照容幫了她脫身,她依舊不敢完全信任高照容,也不想讓高照容知道自己會去哪裏暫避。
東花市上,來來往往的人步履悠閑,店鋪裏的叫賣聲交雜在一起,帶著世俗安穩的暖意。整條街上,隻有明秀堂大門緊閉,門前的紅燈籠輕輕隨風搖曳,卻沒有點亮。像明秀堂這樣的地方,要等到夜幕降臨以後,才會熱鬧起來。
馮妙憑著記憶,走到明秀堂西北角的小門處,上元夜當晚,王玄之帶她進入明秀堂時,走的就是這裏。她在門上輕敲幾下,略等了片刻,便有小廝模樣的人探出頭來,眯眼打量著她問:“你要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