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一下蘇姑娘……”馮妙低聲說。
話說了一半,那小廝不屑地打斷:“找蘇姑娘的人多了,一天能從街口排到街尾,蘇姑娘這會兒在休息,沒空!”
那小廝正要把門關上,馮妙抬手遞上一件金纏銀臂釧:“麻煩小哥去問問,就說有人受過她明珠相贈之恩,特來道謝。要是蘇姑娘不肯見,我就走。”
聽說隻是問一聲,又見她是個小姑娘,不是尋常的恩客,也許真的跟蘇小凝有些交情,那小廝才接過臂釧,叫她在這等著。蘇小凝房裏的那位公子,給的賞錢很大方,去跑一趟也不吃虧。
等了小半盞茶時間,那小廝才走回來,懶洋洋地對馮妙說:“蘇姑娘讓你進去,跟著我來吧。”馮妙點頭答應,跟在他身後,一路穿過回廊。跟夜裏鶯歌燕舞、樂聲靡靡的景象完全不同,白日裏的明秀堂,曲徑通幽、花木扶疏,不算大的院落內亭台樓閣俱全,還開鑿了一彎曲水。
蘇小凝的房間在一處二層木樓上,小廝把馮妙帶到門口,就離開了。小廝踏在木板樓梯上的腳步聲一路去遠了,繡門才輕輕開啟。出現在門後的,不是蘇小凝,而是王玄之。他見著馮妙,眼中陡然現出一抹熠熠光彩,低聲說:“先進來。”
馮妙跟著他繞過一扇蜀繡錦緞麵屏風,一進內室便看見蘇小凝斜靠在床榻上,從旁邊小案上的琉璃盤中,拈著一顆顆櫻桃吃。修長的雙腿輕搭在錦被上,被垂下的床帳遮住小半。
她看見馮妙進來,也不說話,隻把頭緩緩轉過去,仰臉看著床帳頂。馮妙第一次主動踏進明秀堂這樣的地方,本就有些緊張,這會兒又看見蘇小凝衣衫半褪的樣子,臉色微紅地轉開視線,對王玄之說:“大哥,能不能麻煩你,讓我在這裏暫避幾天?”
王玄之嗓音溫潤如舊:“你既然叫我一聲大哥,又何必這麼客氣?”馮妙正把披風解下來,王玄之在她的衣衫掃了一眼,眉頭便微微蹙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怎麼穿著宮婢的衣裝?你……是逃出來的?”
馮妙輕輕點頭,把事情簡要地說給他聽,最後歎了口氣:“我從前想著,阿娘不告訴我過去的事,多半有她的緣由,那麼我也不該強求。可是眼下的情形,卻是逼著我不得不去弄清楚了。”
王玄之的眼睛牢牢凝在她臉上,雙眸中湧動著墨色的波紋,像漂浮在山穀之中的暮靄一般。馮妙低頭錯開他的視線,即使她一味逃避,也明白王玄之對她的情意,她卻不能同等回報。就連她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來曆,也是為了日後能毫無掛礙地與拓跋宏重聚,通透如王玄之,又怎會不知道?
“在這暫時避一陣,自然是沒問題,不過……”王玄之緩緩踱了幾步,沉吟著說,“你剛才也說了,皇後抬出了監國親王來壓你,皇帝不在平城,監國親王便有權裁奪一切要事,權力等同於皇帝。要是他們派侍衛來緝拿你,區區一個明秀堂,恐怕也護不住你。”
馮妙一愣,恍然意識到,的確如此。她隻顧想著避開眼前這一劫,卻沒想到整個平城都脫不開監國親王的勢力。
“妙兒,”王玄之走回她麵前,雙眼炯炯地盯著她,“這幾天大齊的使節就要返回南邊,我可以跟隨使節的車馬隊伍一起走,就算是大魏的監國親王,也不能隨意搜查大齊使節的隨行車馬。不如,你……”
馮妙明白他的意思,隻是一時仍舊不能下定決心,算起來,拓跋宏應該再有六天左右就能返回平城,隻要他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可外麵的情形,卻不容她有太多時間考慮。當天晚上,就有羽林侍衛拿著馮妙的畫像,在東花市上逐門逐戶地搜查。此時其他店鋪已經準備打烊,明秀堂卻才剛開張。明秀堂的老板娘本就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怕侍衛進來驚擾了客人,悄悄塞了不少金銀在他們手裏,又陪了不少好話,羽林侍衛草草在前廳搜了一圈便離開了。
侍衛一走,王玄之便讓馮妙換上了輕便的衣衫,趁著夜色帶她上了自己的馬車。馬車內用布簾隔成內外兩間,內間又有木板做成的夾層,王玄之扶她蜷在夾層內,低聲說:“那些侍衛在別處搜不到人,一定還會折回來。等他們再來時,就沒那麼容易打發走了。你先在這裏躲一躲,我去安排一下,要是胸悶難受……你就用手指敲敲木板,我會留意你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