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疑竇叢生(二)(1 / 2)

那一天,馮妙是扮作婢女春桐的樣子,躲在高照容的車駕裏才混出了青岩寺。忍冬則留在房內故意高聲說話,來吸引住侍衛的注意。不管怎樣,忍冬是為了她能順利逃走才被打傷的,她一定要知道下手的人是誰。

傍晚時分,拓跋宏從太極殿歸來,未回寢宮便先到華音殿來看馮妙。他細細地問了馮妙白天去了哪裏,宮中的飲食是否還習慣。他問一句,馮妙便回答一句,並不多說什麼其他的話。兩人之間帶著點詭異的隔閡,彼此都有些小心翼翼。

“朕已經命人在龍門山半山腰選了一處地方,打算開鑿一處洞窟佛像,便算是你這做母親的替懷兒盡盡心吧。懷兒還小,不好直接把他的名義寫作捐資開鑿的供養人,朕和你知道這份心意就好了。”拓跋宏的語氣淡淡的,怕說得重了讓她想起什麼不好的記憶。

“皇上,”馮妙抬頭看他,“明懸寺翻修佛塔,已經花費巨大,皇上遲早還要南征,何必要在這時急著開鑿佛像呢?”她停一停,在拓跋宏麵前跪倒,滿懷誠懇地說:“如果皇上真的對懷兒有這份心意,能不能讓懷兒回到嬪妾身邊,由嬪妾親自撫養?”

拓跋宏托著她的胳膊把她扶起來:“朕不想說好話來瞞你,為懷兒盡心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朕的那些叔伯手裏,既有兵馬又有錢糧。如果朕親自帶兵南征,卻把他們留在洛陽,朕實在不能放心。朕修建明懸寺、翻修佛塔、開鑿洞窟,除了為你,也是為了表明朕依然禮敬神佛,好讓宗室親王都跟著效仿。”

馮妙低頭不語,她聽明白了拓跋宏的意思,他要用這種方式,讓那些實力雄厚的宗室親王爭相捐資修建佛塔、開鑿洞窟石像,一點點耗光他們的錢財。未來幾年,大魏都極有可能不斷地對南朝征戰,他需要一個安寧穩固的都城和絕對的帝王權威。他的禦下之術,越來越嫻熟老練。

“至於懷兒,朕已經對人說他是高貴人所生,眼下高貴人並沒有犯下什麼大錯,突然把孩子帶回你這裏撫養,倒平白叫人疑心。”說到這裏,拓跋宏輕咳一聲,像是在掩飾什麼一樣。

馮妙並不知道有人故意引著他看見了另外一副假象,對拓跋宏心中的擔憂一無所知,她隻覺得拓跋宏的話透著吞吞吐吐的怪異,跟他平常對人對物的態度完全不同。

拓跋宏歎一口氣說到:“那時候你昏迷不醒,可小孩子卻長得很快,朕便沒等得和你商量……等懷兒大一些,朕再慢慢找個合適的機會,讓懷兒回你身邊來吧。”

想起白天見著的情形,馮妙心中越發氣惱,可那事情要是細說起來,也抓不到高照容什麼錯處。她轉而想起另外一件事,開口問道:“我原本把去處悄悄告訴了忍冬,讓她轉告皇上,可是我剛剛才聽說,忍冬竟然被人打傷了後腦,不能開口說話了。能不能請皇上派人把忍冬接來洛陽?畢竟她是為了我才受了傷,我想留她在近前方便照料。”

這不是什麼難事,拓跋宏未加思索便答應了。

馮妙又接著問:“想必忍冬並沒來得及把我的話轉告皇上,那皇上是如何知道我身在南朝的呢?”

“朕那時匆匆趕回平城,卻發現你不見了,派了人手四處搜尋,可是翻遍了整個平城也沒找著你,便猜到是王玄之帶你離開了平城。”拓跋宏想起那段日子的肝膽俱裂,仍舊覺得心中漫著濃密的黑霧,“朕派了玄衣衛去南朝搜尋,原本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王玄之卻派了人來通知朕,說你處境危險,想要送你回來。”

“王玄之的確是個磊落君子,難得又不迂腐,他又比朕年長,”拓跋宏直視著馮妙的雙眼,“妙兒,既然你叫他大哥,如果朕日後還能再當麵見他,朕也願意叫他一聲大哥。”

馮妙被他炯炯的目光牢牢罩住,不由自主地回看過去。她原本是故意拿那句話來試探的,可拓跋宏既然如此大方地承認,那便說明他在對王玄之的態度上並無愧意,最多不過是為他的際遇唏噓感歎。也許那封信真的不是拓跋宏寫的,那時她快要臨產,本就覺得難受,心思又全放在阿娘的舊事上,隻匆匆掃了一眼便把信紙藏進了衣袖,後來也沒有機會再仔細看看有沒有破綻。

“那……玄之大哥現在怎樣?”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朕聽說,西昌侯蕭鸞將琅琊王氏的這一支,全部處斬,連不滿周歲的嬰兒和年過七十的老婦都不放過。朕也派了探子去打聽,據說王玄之下落不明,連西昌侯也在四處搜捕他。”拓跋宏怕馮妙聽了傷心難過,故意說得輕描淡寫,把細節都略去了。他聽到的消息是,王玄之的父親拒不向蕭鸞跪拜,暴怒的西昌侯將這一脈老宅中上下一白餘口人全都以極刑處死,將王玄之的父親、兄長割去舌頭、敲碎腿骨,丟棄在亂葬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