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攻心為上(一)(2 / 2)

拓跋宏知道他問的是何人,神色間便有些黯淡:“總歸是朕讓她傷心……”這些話,即使親近如始平王,也不能完全分享,他卻願在此時對王玄之說起。

“那孩子竟會是碧眼的,我也覺得很奇怪,南朝也有不少富足人家會買碧眼的歌姬舞娘,但隻要父母雙方有一方是漢人,就從不會生出碧眼的孩子。”王玄之低頭沉吟,“不過我可以保證,妙兒絕沒有受辱,上元夜當天,便是我帶她去明秀堂換了衣裳,她帶回去的那件衣裙上,隻有領口撕破了一點。至於她有沒有私通旁人,皇上隻會比我更清楚。”

拓跋宏雙眼直直地盯著王玄之,心如漲潮的江岸一般,湧起滔天巨浪,隻是盡量不在臉上表現出來。也許上天真的聽見了他以天子之名所做的祈求,不但給了他懷兒這個孩子,還給了他安好如初的妙兒。

“妙兒是個有什麼話都喜歡藏在心裏的人,皇上沒見著她生育時的樣子,真正是萬幸。她原本就體弱,那天又受了些驚嚇,服了催產的藥劑,孩子生下來,連抱的力氣都沒有……”王玄之微不可見地搖頭笑了一下,如果那是他的孩子,恐怕免不了要長成一個飽受溺愛的紈絝子弟了,想著妙兒挨過的疼,他便一下也舍不得動那孩子。

拓跋宏的手指捏緊,妙兒痛苦無助時,他竟都不在身邊。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快些攻下前方的城池,早一日回到華音殿裏,跟妙兒好好說幾句話。

王玄之凝神想了想,接著說道:“也許皇上返回洛陽以後,需要好好地查一查。妙兒臨產那天,還在蕭鸞的書房裏發現了模仿皇上字跡的書信。那封信已經被我燒掉了,但是看那信上的口吻,應該不是第一次送信了,我猜想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把視線轉向一邊:“至於妙兒的心結,臣隻幫皇上攻城,不幫皇上攻心。”

洛陽皇宮內,馮妙正命人把製好的冬衣裝裹起來。靈樞和素問正帶著小太監一起忙碌,她自己站在軒窗邊,心裏亂成一團。寒冬臘月天氣陰冷,小孩子根本不會生什麼濕熱疹子,高照容的話分明就是威脅。她相信高照容不敢明目張膽地害懷兒的性命,可她卻有得是辦法,能讓懷兒吃苦受罪。

素問見她臉色不好,拿了一件水貂毛披風,給她搭在肩上:“娘娘,窗口風冷,還是到裏麵去吧。”

馮妙知道她有話要說,抬手壓住披風帶著絨毛的領口,走進內殿去。

“娘娘,”素問對她附耳低語,“我知道您在為什麼事悶悶不樂,公子既然讓我和靈樞照顧您,那我們自然什麼都肯幫娘娘去做。我隻想對娘娘說一句話,隻要是您想得出的藥劑,我都配得出。”

馮妙見識過素問的醫術和藥道,知道她並不是隨意誇口,隻是用藥害人,她始終不大願做。

“娘娘,我剛被公子帶回建康時,人長得又黑又小,去買布料時,店裏的人總是欺負我,把邊角殘破的布料給我,還說什麼樣的人就合該用什麼樣的布料,像我這樣矮小的,用整幅的布也是浪費。”素問對著馮妙,忽然說起從前的事來。

“這事後來被公子知道了,他叫我再去買布時,把銅錢預先放在豬油裏滾上一圈,再沾滿汙泥,付錢時對那勢利眼的店主說,什麼樣的人就合該賺什麼樣的錢,像他這樣齷齪的,用幹淨的錢也是糟蹋。”素問笑了笑,“公子後來對我說,對付這樣的人,就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馮妙側頭聽著,也忍不住發笑,這股不開口便罷、一開口便讓人無地自容的作派,的確是王玄之的風格。

她歎一口氣,正要說什麼,眼中忽然一亮:“是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隻顧著擔心懷兒,倒忘了事情的關鍵在哪裏。”

“素問,我的確需要你幫忙配些藥劑,”馮妙轉頭看著她,“不過,糾正一個錯誤,不應該用犯下更多錯誤的方式來做到,我有我自己的底線,那就是絕不傷害小孩子的身體。”她仔細想了想,說出幾種藥來,讓素問先去準備。

有王玄之出謀劃策,大魏很快就如願攻下了幾處重鎮。拓跋宏在兩國邊境處,將俘虜來的士兵全部釋放,願意返回故土,或是願意留在北方生活,全都聽憑他們來去自由。

這些南朝士兵裏,原本就有不少祖籍北方的人,當年晉朝皇室南遷時,才輾轉去了南方定居,再沒能回北方來。比起南朝皇帝、將軍的暴虐壓榨,拓跋宏既甩掉了這個大包袱,不必花費巨大的開銷來關押他們,又贏得了空前的名聲威望。

拓跋宏的車駕返回洛陽時,已經是仲春時節。原本到了該播種的節氣,這一年的洛陽,卻一滴雨也沒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