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寸草相依(二)(2 / 2)

剛把懷兒放在床榻上,他就手腳並用地爬了幾圈。榻上特意多鋪了幾層綿軟的墊子,躺在上麵就像躲藏在鬆軟的雲裏一樣。馮妙坐在床榻邊,正要叫素問也去休息,懷兒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指著馮妙說道:“我不要你,我要奶娘。”

馮妙知道小孩子換了新的環境,多半會不習慣,柔聲哄著他說:“懷兒乖,今晚父皇不在,等父皇來了,也睡這裏,到時候懷兒可以跟父皇一起睡,好不好?”

拓跋懷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我不要,你是壞人!母妃說過,你要把我和母妃分開,我不要和母妃分開!”

馮妙撫摸著他側臉的手僵住,懷兒其實像她一樣,很少說話,可這幾句話卻說得清楚明白,不知道高照容已經教過多少次了。即使明知道這些話不是懷兒的本意,馮妙仍舊覺得喉嚨裏梗得難受,像有一根又粗又硬的魚刺紮在那裏。

拓跋懷半點也不像白天時的乖巧樣子,竟然蹬著小腿大哭起來:“我要母妃!我要奶娘!你是個壞女人……”

素問的神色有些尷尬,上前扶著馮妙的胳膊說:“娘娘千萬別動氣,小孩子的話都是無心的,等他長大些,自然就知道誰是真心待他好了。”

馮妙站起身,帶著幾分落寞對素問說:“去雙明殿請一直照顧懷兒那個奶娘來吧,今晚讓懷兒跟奶娘一起睡。”懷兒太小,她還沒辦法跟他講清楚,誰才是他真正的母妃。這個時候派人去請奶娘,想必高照容心裏也會很得意吧,她教了許久的這句話,終於有用場了。偏偏這話又挑不出任何錯來,即使告訴拓跋宏知道,高照容仍舊可以辯解,她是真心喜歡懷兒,才會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舍不得跟他分開。

讓她沒料到的是,高照容竟然很痛快地就放了那個奶娘過來,還送來了懷兒平日用的小枕頭、小被子。懷兒一見奶娘的麵,立刻就安靜了下來,乖乖地閉上眼睛躺好,很快便睡熟了。

直到此時,馮妙才能安靜地坐在一邊,端詳懷兒的小臉。那張融合了拓跋宏和她兩個人特征的臉,現在比任何東西都更讓她沉迷。為了懷兒,她什麼都不怕。

四、五天之後,昌黎王馮熙才返回洛陽,原本以為善後會很快結束,可沒想到,這一拖竟然拖了幾個月。拓跋宏在大殿上褒獎馮熙、馮誕父子辦事妥當,又特準了他們一家入宮探望馮清和馮妙。探望馮清的恩旨,是專門給馮誕的,他仍舊還是時常咳血,這次卻執意要隨父親出征。

昌黎王馮熙隻帶著馮夙一人進了華音殿,自從離宮修行,馮妙已經有五、六年時間沒有見到夙弟了。當那個身形修長的青年站在她麵前時,她幾乎快要認不出來了。沒想到夙弟竟然又長高了不少,白皙的臉上仍舊帶著幾分稚氣,可舉止言談間,到底還是比從前穩重了一些。

從前不知道馮夙長得像誰,現在看去,眉眼間分明就是另一個西昌侯蕭鸞,隻不過少了些戾氣。馮妙想著在南朝的經曆,到嘴邊的話又忍了下去,那樣一個父親,還是永遠不要讓夙弟知道的好。

因為想著阿娘的下落,馮妙叫夙弟也去給皇後問個安再回來,等他走遠,才直截了當地對馮熙說:“我在南朝,見著了我的生父。”馮熙的身子微微一震:“沒想到,你真的找著他了,當年他用了假名字,我隻能隱約猜到他出身非富即貴,卻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他現在是南朝的皇帝。”馮妙歎了口氣,果然見到馮熙眼中流露出驚詫。

她忽然起身,以女兒拜見父親的禮節,對著馮熙跪拜下去。馮熙慌得趕忙起身來攔她,馮妙卻堅持著叩首三次,然後才起身說:“從前我對您有些怨言,總覺得您既然娶了阿娘,為何又由著博陵長公主欺辱她。直到見著我的生父,我才明白,您是在保護我和夙弟。您養了我的夙弟十幾年,隻要您仍然願意認我們做兒女,我便永遠願意以馮為姓。”

她說得懇切,馮熙也聽得動容:“有你這句話,我便覺得今生對得起阿萇了。”

馮妙接著說道:“我還有一個疑惑,一直都想問,我阿娘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我總不相信,像她那樣細膩講究的人,會是一個普通的歌姬。我還想知道,那年她跟您一起去了南方,後來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麼丟下我和夙弟,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