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危局初現(一)(1 / 2)

馮熙歎一口氣:“並非阿萇丟下你們不願回來,而是……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回來。”

馮妙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這話中的含義。

“那一年,太皇太後才剛剛正位中宮不久,我也剛剛獲封肥如侯,還沒有尚娶長公主,”馮熙緩緩地開口,“太皇太後差我去辦些小事,事情很快辦完了,我想著路途遙遠,不如找個地方休息幾天,再返回平城。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就在建康附近的一處小城裏,我和那個自稱叫雲喬的人,一起遇見了阿萇,她在哪裏唱曲獻舞為生。她很動人,但那種美麗,絲毫不會讓人生出褻瀆之心。”

後來的事,就跟許許多多的故事大同小異,溫厚的男子總是在感情上處於下風,出手闊綽、性情豪爽的雲喬,很快便贏得了阿萇的心。

“阿萇是個孤女,沒有親人,連出身何處也不清楚,”馮熙接著說,“她和雲喬很快便夫妻相稱,我一個人回了平城,沒再與他們聯絡過。事有湊巧,後來太皇太後做主,替我尚娶了長公主,那時太皇太後已經開始處理政事,晚上失眠難以入睡,又不敢讓朝中反對的大臣們知道,讓我再去南方替她尋些安眠的香料來。我又一次見著了阿萇,還在那個地方,她也還是那麼美,隻是身邊已經帶著你。”

“我很詫異,這麼多年了,連女兒都已經兩歲大了,雲喬竟然還沒有迎娶阿萇,她仍然要靠獻舞為生。有一次,她的裙擺被桌角勾住,無意間露出了腳踝上紋著的一朵木槿花。那時候,建康城內剛好出了一件事,南朝皇帝寵幸了一名歌姬,並且冊封為妃子。那妃子生下皇子後,竟然在南朝皇帝的飲食裏摻進能使人身體虛弱的藥,幻想皇帝病弱後,自己能夠像北方的太皇太後一樣垂簾聽政。事情敗露後,這名妃子被嚴刑拷打,卻什麼都不肯說,她的肩上也有一處木槿花紋身。”馮熙講起這些往事,仍舊不住地歎息,“阿萇並不認得那名歌姬,卻因為這處一模一樣的紋身,而平白受到懷疑。”

馮妙聽得心中焦急,隻覺得有個跟自己身世相關的秘密呼之欲出,卻怎麼都找不到那最關鍵的一點。她忍不住問:“難道就因為這個,我的生父就要殺死阿娘麼?他跟阿娘相處那麼久,難道都不相信阿娘的解釋?”

馮熙搖頭失笑:“傻孩子,你跟阿萇一樣,以為有的感情就有了一切。可對這世上有些男人來說,感情就像就像茶和酒一樣,有固然好,卻不是活下去必不可少的東西。我也是剛剛聽你說了他的真實身份才想透,當時蕭氏還沒有篡位稱帝,仍舊是劉宋朝中的重臣,南朝皇帝已經對手握重兵的蕭道成心懷怨忿,為了免除皇帝的疑心和借口,你的生父選擇了要將阿萇殺死,來表明自己的忠心。相信或者不相信,根本就不是那麼重要的事,真正重要的,是他選擇了建功立業,放棄了阿萇。”

馮妙低下頭,一隻手把玩著桌上的茶盞:“所以你就帶回了阿娘,讓她在昌黎王府裏生下夙弟?”

“是,我那時也有私心,想著阿萇跟我天長日久地相處,也許總有一日會接受我的情意,”馮熙抬手捋著下頷上的胡須,歲月不饒人,他的發須間也染上了不少雪色,“可惜阿萇到最後都不願意葬進馮氏的家墓,她病重時,苦苦地求我讓我送她回建康,把她安葬在建康城外。我知道,她不甘心,還想問雲喬一句,既然不能相守,為何還要招惹她?”

手裏的茶盞摔落在地上,馮妙的聲音帶著些顫抖,淚意不可抑製地湧上鼻端:“阿娘……阿娘那時就已經不在了?”

馮熙心中不忍,卻不能在這件事上欺瞞,點點頭說:“是,那時你在宮中步履維艱,我沒辦法告訴你實情,借著皇上讓我去南邊替丹楊王的大軍善後時,我把阿萇送回了建康城外。”

馮妙的目光漸漸暗淡下去,原來阿娘早就不在了,她和夙弟從此都是沒有母親的人了。手指撫在鎖骨下方,她低聲問:“那……阿娘有沒有說過,這朵木槿花究竟是什麼意思?”

馮熙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伸手壓住了她的肩,叫了一聲“妙兒”。父女相稱多年,馮熙還是第一次這樣叫她的名字。“妙兒,阿萇是個心思通透的人,她沒有說起過木槿花的來曆,夙兒出生時,她原本也想要刺一朵木槿花,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又改變了主意。妙兒,阿萇她不告訴你這木槿花的來曆,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凡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太過強求反倒容易叫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