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用一個父親的口吻對馮妙說話,勸慰她不要一味想著已經過去的事。馮妙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可人生在世,怎麼能連自己的出身來曆都不清楚?更何況,這朵木槿花上的秘密,還可能關係著懷兒這雙碧眼的來曆,如果不能弄清楚,懷兒將來就會跟她一樣,永遠生活在猜忌懷疑中。
馮夙到朱紫殿去給馮清問安,很快便回來了,他從小便有些怕嫡母所生的這個姐姐,跟她也沒有多少話可說。該說的話都已經說過了,馮妙便叫人抱了懷兒來,送到馮熙和馮夙麵前,隻不能明說這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懷兒生得乖巧俊秀,又活潑愛笑,馮熙看了心裏喜歡,連連說應該提早準備些賀禮才對。
馮妙見夙弟緊盯著懷兒瞧,暗想他的年紀也不小了,既然阿娘不在了,有些事情還是要她這個做姐姐的來安排。她半開玩笑似的說:“沒想到夙弟倒是能跟小孩子投緣,要是喜歡孩子,何不趁早娶妻安家,自己的孩子才真正喜歡呢。”夙弟從前不懂人情世故,做事又莽撞,要是有個賢惠得體的妻子能規勸他一些,對他也是件好事。
聽了這話,馮夙的臉色竟然有些微微發紅,轉過頭去說:“我毫無寸功,哪有人肯嫁我。”馮妙聽了奇怪,看他的樣子,竟像已經有了意中人。她笑著說:“你是昌黎王的幼子,自己又有北平郡公的爵位,隻要不是家世煊赫的名門貴女,總還是襯得起的。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倒不妨來告訴我,性子好是最要緊的,其他的都還在其次。”
馮熙有意讓他們姐弟自己說話,便先告辭退了出去,馮夙這時才支支吾吾地說:“陳留公主新寡,我聽說皇上有意讓她回宮居住,可公主畢竟還年輕,不能一輩子就這麼過了……”
馮妙凝神聽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夙弟竟然仍對拓跋瑤舊情難忘,她皺著眉頭問:“公主新寡?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馮夙略微湊前一些說道:“就是前不久,因為不是什麼好事情,宮裏並沒有傳開,聽說是丹楊王世子在公主房裏過夜時,突然暴病身亡……”他畢竟年輕,又沒有娶妻,說起這些事時,臉上的紅雲更重,竟像個小姑娘一樣靦腆羞澀。
馮妙微微搖頭,沒有人管教,夙弟空有一副好皮相,到底還是不成器的。昌黎王的庶子、左昭儀的同母幼弟,尚娶公主並不算什麼過分的奢望,可偏偏他看中的是陳留公主拓跋瑤。且不說南朝皇族出身的丹楊王能不能接受兒媳改嫁,單說今日的拓跋瑤本人,就讓馮妙放心不下。
如果她沒記錯,拓跋瑤已經許久不願與癡傻的丈夫同房,就連那個兒子,也是公主的貼身婢女生下的,可王玄之剛剛重回洛陽,拓跋瑤的丈夫就暴病而死……馮妙不敢再想,她也不願用惡意來揣測拓跋瑤。初入宮闈時,拓跋瑤是最先肯和她親近的人,那個帶著一點點驕傲脾氣的小公主,在她記憶裏從未消失過。
“夙弟,就算是公主,也要為夫家守孝三年才行,可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了……”馮妙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不想因為這個跟夙弟爭執。
馮夙低下頭去,聲音小得像蚊蟲飛過:“姐姐,我可以等,我隻想問問公主是不是願意。”
馮妙無可奈何,隻能先敷衍著說道:“公主的婚嫁,恐怕連她自己都不能隨心所欲,等有機會,我先問問皇上的意思吧,若是不行,你也不要強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不出話中深意,馮夙歡天喜地地謝了姐姐,這才告辭離去。
馮妙越想越覺得心驚,等到拓跋宏來時,還是委婉地問起了拓跋瑤的事。
拓跋宏用柳木削了一支小弓,拉著懷兒的小手教他射鳥,懷兒咯咯地笑著,連根鳥毛都沒有射到,卻滾了一身的泥。拓跋宏的臉上也被抹髒了幾處,他一麵逗著懷兒,一麵說:“怕你想得太多,才沒有告訴你,丹楊王世子的確過世了,那天晚上朕召丹楊王入宮有事商議,在寢宮裏談得晚了些,消息傳來時,朕還派了侍禦師過去,可惜已經無力回天了。”
馮妙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這事情裏有太多巧合,她強壓著心裏的忐忑問道:“丹楊王世子……究竟是因何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