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領著姚福全進入華音殿時,馮妙正撥弄著桌上的兩樣東西。其中一支雀尾九合簪,是她離開甘織宮、進入暢和小築那天,太皇太後親手給她戴在頭上的。跟其他應選入宮的妃嬪一樣,這是她們因德容出眾而被天家納選的象征。每逢節慶典禮,除了佩戴代表品級的頭飾外,這支發簪也要一並佩戴。沒有經過擇選而直接被皇帝召幸的妃嬪,沒有這支象征出身來曆的發簪。
另外一樣東西,是象征左昭儀身份的青鸞印信,通體碧綠透亮,在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
“給昭儀娘娘見禮。”姚福全說著話,就要彎下身子去,馮妙趕忙叫素問扶住他,不叫他行大禮。
姚福全跟當年一樣,半躬著身子十分客氣地說話:“當年便覺得娘娘儀容不俗,有貴人之相,如今看來果真一點也不差。宮中已經許多年沒有人進到過昭儀的位份了,娘娘卻獨得聖寵,重新啟用這枚青鸞印。想當年,這枚印信也是一位姓馮的昭儀娘娘用過的。”
馮妙心裏清楚,他說的另一位馮昭儀,便是文明太皇太後的姑母,正是由她開始,馮家才榮寵日盛,成了大魏第一名門世家。那一位馮昭儀,除了沒有過皇後的名號外,身份幾乎與皇後無異。
“前一位昭儀娘娘雅有母德,本宮怎敢與她相提並論。”馮妙把青鸞印握在手心上,玉質的觸感潤滑清涼,“不過本宮既然手裏握了這枚青鸞印,就該替皇上分憂,讓後宮平安無事,這也是總管事的職責之一。”
那枚印章上的青鸞雕工精細,幾乎每一根尾羽都清晰可辨。馮妙用手指劃過青鸞的尖嘴,鄭重地說:“本宮今晚需要一個搜宮的借口,姚公公隻要替本宮安排好,其餘的事情都不需要你出麵。”
她被茶水燙到手指時,猛然想到高照容答應了她,今晚會放北歸藥莊的老板回去,明早丹楊王派人去查問時,就會知道是誰去買了甘草茶。無論高照容是否信守承諾,今晚都需要與宮外的人傳遞消息,隻要抓住她私相授受的證據,就可以把謀害丹楊王世子的事,都栽在她頭上。這也不算冤枉她,在這件事裏,她至少是個推波助瀾的幫凶。
姚福全略想了想便說:“願為娘娘安排,不過我隻能掌管內監,並不能調動羽林侍衛和宮門禁衛,娘娘……”
“不要緊,”馮妙把青鸞印放回金線勾麵的錦盒中,“你隻要安排好事由,再叫人盯緊了,有什麼可疑的情形都來告訴本宮就好,本宮自會去處置。”
雙明殿耳房內,高清歡端坐在一角,麵色被燈光映得有些發白。他並不看向高照容,隻是冷著聲對她說話:“我警告過你了,你卻還背著我跟南朝的人聯絡,馮夙還有用處,別再動他了。”
高照容不屑地輕哼一聲:“除了留下他討好你的妙兒,那個呆子還能有什麼用?”
“我說過了,你要耐心一點,”高清歡從袖中掏出一支白瓷小瓶,遞到高照容麵前,“這裏麵是依蘭香,如果拓跋宏來你這裏,就想辦法用上一些。”皇室已經昭告天下更改了姓氏,高清歡卻仍舊用“拓跋”這個舊姓來稱呼,像要強迫自己記住什麼不該忘記的事情一樣。
依蘭香能令人身熱情動,尤其是初夏清晨從黃色依蘭花中提取的香露,效果最好。高照容臉色微微變了,用三根手指拈住那支小瓶,懷疑地問:“你不會還在指望我能重得聖寵吧?別想了,就算我肯,你以為皇上現在還會寵幸馮妙之外的女人麼?”
高清歡的眼睫垂下,恰好遮住了他那雙碧綠的眼睛:“你隻管照做就是,我這樣安排,自然有我的理由。”
沉默片刻,他又接著補充說:“你現在不用急著替二皇子爭什麼,我最近聽來了些別的消息,也許我的計劃可以變一變,也別動那個碧眼的孩子,也許他也還能派上用場。”
高照容的臉色變了幾變,終於還是忍不住衝口說出來:“現在哪裏還由得了我?你以為皇上把兩個孩子帶進華林別館,真的是被宗室老臣脅迫才不得不這樣做麼?你做中朝官也有十年了吧,什麼時候見過皇上被人逼迫著做事?”
她冷笑一聲:“他這個人,隻要是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千方百計做到。我不瞞你,我的確去過華林別館,想從那個碧眼孩子身上下點功夫。可他派了自己最親信的玄衣衛在那裏戍守,裏麵的衣食用度,全都由玄衣衛送進送出,別人根本插不上手。他這麼做,分明就是已經懷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