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王,本宮已經說了,皇上車馬勞頓,今天不見外臣,難道你還想讓皇上親自來向你解釋麼?你這個做臣子的,未免管的也太寬了些吧。”馮妙掃視一圈,年輕些的大臣都不敢與她雙目對視,紛紛低下頭去。
當她的目光掃過王玄之麵前時,一直看向地麵的王玄之忽地抬起了頭,目光溫柔和煦地看著她,似鼓勵,似讚許,卻又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遺憾。不過片刻,王玄之便將目光緩緩下移,依著臣子之禮,避開了她的雙目,隻注視著她刺繡繁複精美的裙角。從此以後,那不是他在平城初相識的馮小姐,也不是東籬中柔弱無依的阿妙,那是九重鳳闕中的馮昭儀,大魏最尊貴的女子。
馮妙心口微酸,匆匆收回目光,對東陽王說:“王爺先請回吧,明天早上皇上就會照常來這裏議事,到時候你自然就能親眼見到皇上安然無恙了。”說完,她轉身就要離去,不再理會殿內眾人疑惑的目光。
才跨出一步,身後就傳來東陽王的聲音:“馮昭儀且慢!”馮妙唇角微微翹起,她知道東陽王不可能等到明天,自古謀權篡位的人,最要緊的就是一個“快”字。隻要東陽王耐不住性子,她就有把握了。她停住腳步,做出幾分不耐煩的樣子:“東陽王還有什麼事?”
東陽王拱手說道:“昨晚宮中有逆賊行凶,今天朝野內外到處都是流言和猜測,這種時候,皇上怎麼能因為一句車馬勞頓就輟朝呢?就算不議事,至少應該讓我們這些老臣見到皇上的麵吧?”
“放肆!”馮妙抬高了音量,“東陽王,皇上一向敬重你,因為你輩分高、威望最重,可皇上該怎麼做,是你能指手畫腳的麼?”
東陽王也抬高了音量:“皇上要怎麼做,做臣子的並不敢妄議,老臣隻是擔心,有人刻意隱瞞實情,不讓皇上跟我們這些忠心的臣子見麵。”
“東陽王,你這是什麼意思?”馮妙立刻漲紅了臉,像是被他一句話就激得惱羞成怒,“難道你是想說,本宮把皇上藏起來了,不讓你們見皇上的麵麼?”
東陽王心中暗喜,想著這馮昭儀畢竟年輕,沒幾句話就先急起來了,麵上卻仍舊是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老臣可沒那麼說過,隻是今天皇宮內外的流言蜚語太多,皇上一直不露麵,有人便猜測,是不是被逆賊所傷,重傷不治。也有人猜測,昨晚回來的根本就不是皇上本人,隻是別有用心的人放出的假象。”
“你……”馮妙像是氣極了,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
王玄之見她滿麵怒意,眼神卻紋絲不亂,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慢悠悠地開口說道:“皇上剛剛遠道回來,宮中又發生了這樣的事,一時沒有心思接見外臣也是難免的。不過,為了安定人心,還是應該請幾位宗室老臣進去,不算是臣屬拜見皇上,隻當是親眷進去就好。”
平常跟東陽王交好的大臣們也跟著紛紛附和,請求推選東陽王進宮麵見皇上。
馮妙猶豫了片刻,像是剛剛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既然這樣,那就請幾位老親王隨本宮來吧。”任城王不在這裏,她點了幾位年老的親王,讓他們跟東陽王一起前往澄陽宮。看似隨意用手指一掃,就選定了人,其實馮妙心裏卻早有計較,刻意選了幾位好文不好武的親王,以防有東陽王的同黨混在其中。
剛剛要走,馮妙又說道:“東陽王,現在是要去皇上的寢宮,你總該讓這些親衛退下吧,身上的佩刀也該解了,皇上現在累得很,最見不得刀兵之氣。”
東陽王卻毫不示弱:“馮昭儀,請恕老臣不能從命,萬一宮中還有沒有伏誅的亂臣賊子,老臣是要拚死護衛皇上的,沒有兵刃和親衛,你讓臣這把老骨頭拿什麼去拚?”
馮妙勃然變色:“既然這樣,東陽王還是不要進去了,除了逼宮篡位,本宮還從沒聽說過有臣子帶著兵刃去拜見皇上的。”
她越是這樣,東陽王心裏的狐疑就越重,他暗自猜測,元宏多半已經毒性發作,說不定已經氣息奄奄不能起身了,所以才叫馮昭儀出來應付。如果真是那樣,跟他一起進去的幾位老親王都不成氣候,此時正是他一鼓作氣的最好時機。
想到這,東陽王把心一橫,挑著眉說道:“這就是馮昭儀孤陋寡聞了,我隨著獻文皇帝出征的時候,馮昭儀恐怕還沒出生呢,那時候在軍帳之中,我們都是穿著甲胄、帶著寬刀、提著馬鞭隨侍在皇帝身邊的。”
他解下腰間的令牌,揚手向著殿外揮了一揮,等候在石階之下的東陽王府親衛,立刻向後退了十步,整齊得就像一個人一樣。這一下,太極殿內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被他這支訓練有素的親衛給震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