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低頭想了一想,自從元恪的生辰宴過後,好像就再沒收到過無鼻城送來的書信了。元宏臉上湧起幾分怒氣,他原本看著元恂肯誠心認錯,心裏頗有幾分欣慰,可元恂才堅持了不過幾個月就放棄了,這個孩子實在是太沒有長性了。
元宏叫來一名羽林侍衛,吩咐他騎快馬去無鼻城,當麵代表皇帝斥責元恂,再讓他好好寫一封信來,說說最近都讀了什麼書。元宏特意叮囑那名羽林侍衛,如果元恂一時半會寫不出信來,也不必催促,可以給他幾天時間慢慢地寫。元宏心裏想的是,隻要元恂能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並且做出一個悔過的姿態,念在林琅的情分上,還是原諒了他。
羽林侍衛一去一返,用了十來天時間,帶回來的消息卻讓元宏勃然大怒。據無鼻城的看守說,其實元恂最近幾個月一直也都寫了信,可是言語之間流露出對皇帝的怨恨之意,守衛們不敢把這樣的書信送去洛陽,生怕皇上看了一生氣,連累這個無鼻城的人都跟著丟了性命,便悄悄把信件銷毀了。
跟著傳信的羽林侍衛一起回來麵聖的守衛還說,元恂經常半夜哭泣,感歎父親在洛陽城中受罪,自己這個做兒子的卻不能幫助一絲一毫。守衛哆哆嗦嗦地補上了最後一句話:“皇長子還說……還說……做了十幾年太子,實在是太長了,長得他都等不及了。”
元宏抬手在書案上一拂,把一摞奏表都掃落在地上,冷冷地說:“他究竟是遺憾自己做了十幾年的太子太長,還是遺憾朕活得太長了?!”這句話,實在是觸到了元宏心底的隱痛,再加上其他的零碎細節,他的怒火已經不可遏製。
就在這時,慎刑所的李得祿剛好也送審問的口供來,那些人供述,曾經北海王曾經給過他們錢財,從前的太子殿下,也曾經在酒後私下允諾過,如果他日後登基為帝,一定會下詔準許慕容氏的後人恢複本來的姓氏,允許他們跟其他部族的一樣入朝為官,甚至大言不慚地先許諾了好幾個爵位、官職出去。
元宏看了隻是冷笑:“還沒當上皇帝,已經先過起皇帝的癮來了,這個逆子倒是有興致。”那份口供中,已經隱約有些暗示,北海王和元恂關係親密,如果再審問下去,恐怕會問出些更難聽的話來。
他以叛亂的罪名把北海王圈禁起來,卻從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北海王從前做過的惡事,更不會讓人知道,貞皇後林氏其實曾經真的“失貞”。
“皇上,皇長子不過是發發牢騷,無鼻城看守嚴密,他沒有可能再有任何不軌之心了。”馮妙低聲勸道,畢竟這是林姐姐的孩子,能留住性命最好。
元宏沉默半晌,整個澄陽宮內都充斥著快要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他召來內官,緩緩開口:“傳旨,皇長子元恂,在無鼻城內仍然沒有絲毫悔過之心,罪大惡極。從今天起,斷絕無鼻城內的一切用度,不準供應衣裳、飲食。”
他頓一頓,終於下定決心接著說道:“將貞皇後林氏,奪去封號,廢為庶人。”這件事必須盡快做個了結,不然,那些最愛捕風捉影的朝臣們,說不定會翻出陳年舊事的蛛絲馬跡來,質疑貞皇後林氏的貞潔,質疑皇長子真正的血統。
內官領了旨意便匆匆退下,元宏聲音悶悶地對著馮妙說:“妙兒,你忘了麼,朕曾經跟你說過,帝王的心意,跟尋常人是不一樣的,有時候褒獎反倒是為了羞辱,有時候貶斥反倒是為了保護。林琅是個最愛安靜的人,朕隻想讓她安寧,不想再有任何人打擾她……等朕見著她時,再跟她說……謝謝,對不起……”
馮妙把他的頭攬在胸口,點頭答應:“皇上,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林姐姐也一定會知道的……她不會怪你……不會……”林琅那麼愛他,愛到連她這個當時隻是旁觀者的人,都看得心疼,怎麼會舍得怪他呢?
不得不說,李得祿的確很有辦法,沒讓那幾個慕容氏的活口死去,還撬開了他們的嘴,審出了不少東西。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怪,不肯開口時,便咬得死死的,可一旦有一個人忍耐不住,說出了第一個秘密,其餘更多的秘密,就會一個接一個地被問出來。
每隔幾天,他就親手抄謄一份口供,派人送到澄陽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