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秘而不宣(二)(1 / 2)

“慕容和拓跋這兩個姓氏,從前都曾經有過不同的寫法,後來才確定下來,”元宏指著紙上的幾個字說,“慕容從前寫作步搖,拓跋從前寫作托跋。”

馮妙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那幾張紙上果然出現了好幾次“步搖”、“托跋”。

元宏握住她的手腕,叫她不要緊張,可他自己的指尖上卻不自禁地加上了幾分力道。他接著說下去:“這份東西是慕容世係譜,慕容氏自認是上古時高辛氏的後人,大燕建國後編纂了這份世係譜,詳細記載著每一代慕容皇族的姓名,能夠把名字留在這張世係譜上的人,都有純正的慕容氏血統。”

“夙弟不會真的跟慕容氏人有來往的,他或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慕容氏的血統。”馮妙緊緊抓住元宏的胳膊,皇帝的信任是夙弟能夠活命的唯一倚靠了。

“妙兒,朕就算不相信馮夙,也一定會相信你,”元宏怕她喘症發作,用手掌抵著她的後背,“隻是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朕跟你說過,當年拓跋氏擊敗了慕容氏之後,想要把慕容氏趕盡殺絕。這不僅僅是因為慕容氏曾經是鮮卑草原上真正的霸主,還因為……拓跋氏曾經真的向慕容氏納貢稱臣,奉慕容氏為宗主。”

馮妙看過很多史書,卻從沒聽說過這段兩雄相爭的舊事。元宏用手指在那幾張紙上劃過,指尖走過的地方,連出一條無形的線來,剛好把幾代大燕國的帝王連在一起:“妙兒,你沒聽說過這些事並不奇怪,當年拓跋皇室要把慕容氏殺盡,就是為了掩蓋這一段秘密。”

元宏的聲音低沉喑啞,緩緩講出這一段並不光彩的過往:“如果說慕容氏是鮮卑人裏天生的貴胄,拓跋氏就是草原上的野狼。有好幾次,拓跋氏被人驅趕得無路可退,隻剩下孤兒寡母,可最終還是一次又一次東山再起。其中最傳奇的,就是開國皇帝的經曆。”

“他一無所有時,曾經像野狼一樣放下尊嚴,求娶慕容氏的公主,並且許諾,婚後生下的孩子,男的以拓跋為姓,女的以慕容為姓,從此將拓跋氏變成慕容氏的家奴,並且獻上了拓跋氏的世係譜,才換來了大燕借給他的一萬兵馬,報了殺父殺母的仇。”

馮妙聽得怔怔發愣,這種舉動,簡直跟平常人家的男子“入贅”差不多。隻要是稍有身份的人,都會把成婚時入贅到女方家裏視作羞辱,更何況拓跋氏整個部族,變成別人的附屬品。

“當時婚事還沒成,慕容氏的太子提議,索性將兩個部族的世係譜合並在一起,重新編寫一份慕容氏的世係譜,”元宏的手指在書案上輕敲,“你看到的這些,就是這份世係譜的一部分。後來開國皇帝建立大魏,自然不肯再承認這些事,可攻破大燕皇宮時,卻沒找著這份世係譜,隻能一把火燒了整個燕國皇宮。可是開國皇帝的疑心越來越重,索性下令將這個慕容氏的人都殺了,隻留下了開國皇後,囚禁在甘織宮裏。”

他看出馮妙的疑慮,苦笑著解釋:“大魏的史書上不會記載這些事情,但是每一任皇帝登基或是親政前,都會有宗室裏年長的人來,講授拓跋氏的舊事。除此以外,這件事也在宮外的鮮卑貴胄之間私下流傳,隻是沒有人見過這個慕容世係譜,無法斷言究竟是真是假。可朕看了馮夙所寫的名字,裏麵的好幾處,都能跟朕知道的事相互印證,一看便知道……是真的。”

馮妙輕輕搖頭:“開國皇帝有過落魄的時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過去的事,如果不能坦然麵對,就索性忘了也好,何必非要苦苦執著呢?”

“道理的確是這樣,可事情到了今天,已經遠沒有那麼簡單,”元宏英挺的眉再次擰在一起,“每一代大魏皇帝,都會知道這件事,自然不是為了知道開國皇帝曾經低聲下氣地向別人借兵,而是為了提防和小心。如果這份合並在一起的慕容世係譜被其他鮮卑部族知道,整個大魏皇室都會成為一個笑柄,甚至有些別有用心的部族,會趁機舉著慕容氏的大旗作亂。鮮卑人天生身體裏就流淌著狼血,隻要讓他們聞到獵物的味道,就一定要咬斷獵物的喉管。”

馮妙張了張口,卻覺得嗓子裏一陣陣地發幹發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的確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對於一個帝王來說,任何威脅都要及早鏟除,免得變成一個無法控製的禍患。

“皇上,我想去見見夙弟,”馮妙在他麵前屈膝跪倒,“也許我可以問問,他究竟從哪裏知道了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