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樞奮力掙紮,可捂住她口鼻的手卻越收越緊,勒得她喘不過氣來。靈犀想起手裏還拿著剛才逗元懷玩的藤條小球,舉起來用力向後一打,那球輕飄飄的沒什麼力道,藤條卻剛好劃在身後那人的眼睛上,逼得他略略鬆開了手。
趁著這短暫的鬆懈,靈樞毫不猶豫地張開嘴,雙手捧住那人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這一下用上了十足的力氣,直咬出一個帶血的牙印來。身後小太監的手一鬆,靈樞便從他手臂下方靈活地鑽了出來。
元恪的手已經放在元懷小小的背上,隻要他稍稍用力一掀,就能把元懷推進荷塘裏去。靈樞眼珠一轉,邊跑邊邊高聲叫喊:“殿下,您要……唔……”她才剛說了幾個字,就被那小太監追上來,又一次捂住了嘴。小太監這次有了防備,用布條塞進她口中,讓她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咬人。
聽見喊聲,元恪擔心被人撞見,猛地一把抱起元懷,用一隻手擋住了那雙碧綠的眼睛,向荷塘邊快走了幾步。他看看四下無人,就要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元懷扔進去。靈樞對著元恪拚命哀求,可在旁人聽起來,那些哀求不過是些含混不清的“嗚嗚”聲響。
手剛向前一送,樹叢背後便傳出一道熟悉的女聲,隻叫了他的名字:“恪兒!”元恪收回手,轉頭向身後看去,驚愕地發現馮妙正從彎曲的小路上走過來,在她身後還跟著一名十歲出頭的少女,梳著雙鬟小髻,正用一雙清澈的眼睛看過來。那少女穿著一身湖綠色漢裝,頭上戴著寶珠玲瓏釵,耳垂上墜著兩顆貓眼石,手腕上套著一隻翠玉鑲金鐲子,衣衫裝飾都是官家小姐的樣子,可那張臉,分明就是那個小姑子靜圓。
一看見馮妙,元恪就先心虛了幾分,放開手對馮妙說:“母後,我正在這跟懷弟鬧著玩呢。”元懷完全不知道這個哥哥剛剛對他動了什麼心思,反倒張開手臂攀住了元恪的脖子。
幾步遠之外,元恪帶來的心腹太監,還扭著靈樞的手臂不讓她動彈。馮妙也不說破,指著身後的少女說:“這是司徒胡國珍家的小女兒,閨名叫做靜媛,本宮見過一次,覺得她很乖巧討喜,就叫她進宮來陪本宮說話,正好說起要來看看懷兒。”
那少女見了元恪,並不像普通閨秀那樣垂著頭,反倒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圈,見他看過來,便毫不羞澀地仰頭一笑,直到馮妙低聲催促,才對元恪行了一禮。這副明朗天真的樣子,更加讓他肯定,這位胡家小姐,就是之前的小姑子靜圓。他不知道一個在寺院裏長大的孤兒,怎麼會突然變成了司徒家的小姐,但他能猜透馮妙的用意,有了官家小姐的身份,她就可以進宮參選太子妃了,也許不能成為太子正妃,但至少可以留在宮中,等太子真的即位了,再另行冊封。
元恪被胡靜媛的雙眼望著,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悔意,如果他剛才真的推了元懷下去,這會兒該怎麼麵對這兩個人?
馮妙從他手中抱過懷兒,平靜溫和地說:“恪兒,胡家的馬車應該已經在門口等了,靜媛恐怕不認得去宮門的路,你就多走幾步,送她過去吧。送過靜媛,你來華音殿,本宮還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不等元恪回答,她就沿著方才走出來的小路,慢慢地繞進林蔭深處裏去。抱著懷兒的手都在微微發抖,說毫不擔心都是假的,如果她晚來一會兒,或是元恪的心再狠一點兒、手再快一點兒,這會兒元懷已經掉進荷塘裏了。她冒這個險,就是為了讓元恪體會到,作惡的滋味,並不像他想的那樣肆意自在,作為代價,他會失去一切親近的、在意的人,再也體會不到安寧平靜的內心。
不知道元恪是不是真的送了胡靜媛去宮門口,馮妙回到華音殿,又喝了一盞茶,他才匆匆走進來。一進門,他便跪在馮妙麵前,什麼話也不說,先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馮妙放下茶盞,並不叫他起來,緩緩地開口說道:“本宮讓司徒認了那個小姑子做女兒,對外麵隻說是他親生的小女兒,因為小時候身體不好,怕養不活,才送進明懸寺做了姑子。”
元恪的頭垂得更低,他用惡意去揣度馮妙的心思,得到的自然隻會是惡果。
“恪兒,”馮妙把一隻手伸到他麵前,露出一隻無法正常彎曲的小指,“這隻小指上的傷,是你的父皇留給我的,那時他隻比你現在大一點,性情……”她頓住,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年少時的元宏,其實也曾經偏狹陰鬱過,但元宏懂得怎樣控製自己內心的陰鬱,不讓它變成凶殘的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