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氏年輕的新王出現在大燕皇宮中時,匈奴首領剛好也帶著他的妹妹前來朝貢。各個部族的人都在,可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拓跋珪身上,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人人都覺得他太過年輕,眼下正是吞並拓跋部的好時機,可是任誰都沒有把握能夠擊敗他,因為正是他,在前一任的王戰死後,把原本已經四分五裂的拓跋部重新聚攏在一起。
在所有來朝貢的人中間,匈奴人最不客氣。因為他們控製著幾處出產馬匹的草場,他們選擇跟哪個部族結盟,哪個部族就能獲得最現實的好處。我不喜歡匈奴人,他們總喜歡假惺惺地對人示好,再趁人不備時暗地裏使絆子,不像我們鮮卑兒郎那麼光明磊落。這一點,看他們的姓氏就知道了,明明是匈奴人,卻要自認是漢朝天子的子孫,改用“劉”為姓氏。
匈奴的小公主劉寧辰也來了,在夜宴上趾高氣昂地坐著,不跟任何人說話。寧辰其實長得挺漂亮的,眼睛大大的,下頷尖尖的,隻是說話時總喜歡用眼白瞟著人,誰都看不起。
她幾乎每年都會跟著兄長來這裏,每次來都要炫耀,她的兄長又給了她多少純金打造的首飾。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明白,如果她的兄長真心寵愛她,是不需要用這些昂貴的封賞來表示的。就好像我的哥哥,送給我的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最近的一次,是他聽說我的腳扭傷了,親手抓了隻蟋蟀給我,裝在草莖編成的小籠子裏,給我掛在床頭解悶。連我都看得出,匈奴的首領是在尋找合適的人選,把妹妹嫁出去當做籠絡的手段。
夜宴上的氣氛透著詭異,人人說話間彼此試探,卻還要裝出一副親近和睦的樣子來。我正覺得氣悶,忽然看見哥哥在另一邊向我招手,我偷偷瞥了一眼皇祖父和父王,見他們都沒注意到我,便悄悄地離開了座位,繞到哥哥身邊去。
腳腕還有些腫,我不能快跑,隻能慢慢地走過去。哥哥放著幾樣沒動過的菜,都是我平常最喜歡的,我一點不客氣地搶過來。其實他的菜跟我的是一樣的,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是覺得從他麵前搶過來的更好吃。
我剛把手伸向一盤羊腿肉,寧辰就來到我麵前,指著身後一名身強體壯的匈奴勇士說:“慕容槿,你總說你的哥哥英勇無雙,隨便找了個匈奴人來,你敢叫你的哥哥跟他比比麼?”
我抬頭一看,氣得差點直跳起來,這哪是什麼隨便找找,不知道她從哪裏找來了這麼個人,比普通成年男子還要高出一個頭,手臂上肌肉分明,站在那像一座小山一樣。
寧辰四下看了一圈,抬手指著正中巨大的銅鼎,對身後那人把頭一揚。那座“小山”幾步走過去,雙手握住銅鼎兩邊的環耳,猛地發力高舉過頭頂,穩穩地走了幾步之後,才把銅鼎放回地上。銅鼎落地時,發出“轟”一聲地動山搖的聲響,震得我雙耳嗡嗡直響,像有人拿著一串金環在我耳中不停地晃動。
哥哥的臉色有些不好,他從小刻意學的,便是用來“敵萬人”的兵法謀略,比拚力氣並不是他的長項。可慕容氏是鮮卑最尊貴的部族,哥哥又是慕容氏眾望所歸的皇長孫,如果連一個普通匈奴勇士的挑戰也不敢接受,該有多麼令人失望。
座上吵鬧的聲音在一刹那全都停住了,無數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有人暗暗替哥哥擔心,也有人幸災樂禍地等著看他出醜。
我狠狠地瞪了劉寧辰一眼,她卻萬分得意地揚起嘴角,對我比劃了一個輕蔑的手勢,不屑地說:“怎麼,你怕了?那以後就別在我麵前吹牛。”
“誰吹牛了?你……”我氣衝衝地站起來,一句話還沒說完,腳腕上就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身子往一邊歪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跌倒了讓她看笑話,我抬手胡亂向旁邊一抓,指望能扶住隨便什麼東西都好。
手扶住了一樣溫熱、結實的東西,我還沒來得及看那是什麼,身後就傳來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一個力氣大些的蠻牛而已,哪用得著鮮卑身份尊貴的王子親自動手?”
是他!那個無恥淫賊,那個一路抱著石頭的傻木頭!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的手就已經托住了我的腰,把我輕輕往前一推:“咱們鮮卑的小公主,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勝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