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揮到麵前,他不躲不閃,抬起右手準確地抓住了鞭稍,順勢在手臂上纏繞了幾圈,那鞭子就被他牢牢攥住。我不如他力氣大,扯了幾下鞭子還是紋絲不動。
“你鬆開!”我又羞又惱,長這麼大,還從沒被人這麼無禮地戲弄過。
他用一雙純黑的眼眸看著我,瞳仁深處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像獵人看準了獵物奔逃的方向。“你確定?”他挑起唇角發問。
我明知道扯不過他,還是賭氣似的用力一拉:“少廢話,快放開!”誰知道我剛一動,他也把手一鬆,鞭子像小蛇一樣從他手臂上退下來,我想要穩住自己的身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接連後退了好幾步,一下子跌進河裏。
這下好了,我和他的位置徹底交換了,我滿身滿頭都是水,狼狽不堪地坐在河水中間,他抱著手臂站在河岸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跌倒時踩中了一塊光滑的鵝卵石,腳腕大概扭到了,稍稍一動就疼得厲害。
他向前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該知道,對拓跋珪動手的人,早晚都會吃虧的,早吃虧比晚吃虧好,因為等得越晚,越會吃一個大虧。”
我氣得幾乎七竅生煙,這是什麼道理,他害我跌進水裏,難道我還要謝他不成?!
他向我伸出一隻手來,想要拉我上去,我把頭轉向一邊,偏不理睬他。他“嗤”的笑了一聲,搖頭說道:“真是個小丫頭,快上來吧,我背你回去,算是謝謝你替我攆走了那群嗡嗡亂叫的蒼蠅。”他半真半假地轉過身去:“你再不上來,我可就自己先走了,天很快就黑了,夜裏肯定會有狼群從這裏經過。”
這麼一說,我才猛地想起來,沒有馬匹,我的腳又扭傷了,要是他真的把我一個人留在這,我可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我低頭想了一想他剛才說過的話,拓跋珪,就是那個拓跋氏新王的名字,這樣的人最重信譽,說出的話就不會反悔。
我仰起頭說道:“我的腳扭傷了,你能背我麼?”
大概他從沒見過像我這樣直白的姑娘,微微愣了一下,才點頭答應:“沒問題。”說著,他就要淌水過來。
“等等,”我趕忙又問,“我還有東西在河裏,你能一起也幫我拿回去麼?”
他有些不耐煩,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你和你的東西,我都會安全送回大燕皇宮,可以走了沒有?”
見他答應了,我飛快地四下掃了一眼,指著河底一塊最大的石頭說:“我剛才看中了這塊石頭,要帶回去給父王放在寢宮裏,你幫我一起拿著,千萬別碰壞了上麵的苔蘚。”大約是我笑得太得意,扯到了小腿,腳踝上一陣刺痛,我咧著嘴揉了揉,眯著眼睛打量著他的神情。
拓跋珪有些無奈,分明是一副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的表情,幾步走到我麵前,把我穩穩地放在背上,彎下身子去把我指著的那塊石頭拿起來。我眯起眼睛得意地笑,那石頭有一大半埋在河底的淤泥裏,比我想象的更大,心裏想著,讓你欺負我,拿著它走回去,累死你!
我的手臂攀著他的脖子,側臉不可避免地貼在他脖頸上。父王、哥哥都經常這樣背我,前幾年哥哥還會把我藏在他的披風裏,讓父王找不到我。不過那塊石頭應該真的挺重的,趴在他背上,我聽見他一呼一吸越來越沉重,脖頸也變得越來越熱,像燒紅的鐵塊一樣。
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像陽光照在草地上那種味道。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並沒真的把我一個人丟在那,我騙他拿著那塊大石頭走了這麼遠,也該扯平了。可是離皇宮已經很近了,如果現在告訴他,這石頭隻是用來戲弄他的,我不敢想他會有什麼反應。
夜風吹得我一陣一陣地發暈,隻能胡亂找些話來說:“那個……我看見你漂在水麵上,還以為你真的死了。”
“嗯,本來我是快要死了,可是有個美麗的姑娘在為我流淚,眼淚像珍珠一樣落進水裏,讓我忽然舍不得死了。”拓跋珪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語調平平地說出這些話來。我心裏想著,真是個刻板無趣的人,連一句哄人的話,也說得這麼平淡無味。可明知道他是在哄我,心裏卻像含了一口蜂蜜一樣帶著絲絲縷縷的甜味。他說我是個美麗的姑娘,有很多人都這麼說過,可是隻有這一次,聽起來最真實。
那石頭自然沒送進父王的寢宮,我壓根就不敢讓父王知道,是拓跋珪背我回來的,讓他把石頭放在我自己的寢宮門口,就慌慌張張地打發他走了,叫侍女小月出來扶著我,一跳一跳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