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1 / 1)

天乾朝,靖元八年,初春。

高大巍然的紅色宮闕,依稀還有一層薄雪覆在厚厚的琉璃瓦頂之上,澄澈刺目的藍天在今日竟然出奇的幹淨、靜溢,泛著白光的日頭將森冷莊嚴的皇家宮院照射的越發耀眼。

靜寂的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的青石路麵,依稀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皇城內的沉靜,驚起幾隻簷頂的雀鳥撲扇起羽翅,直衝雲霄。

一名白淨的小太監小跑著順著長長龍道邊急行著,他隻能靠著紅牆跟兒走,而不敢從正中央那條漢白玉的禦龍道上走,也不能走百官的青石玉際,他隻能走奴才們專門的牆角碎石路,因為著窄小,所以他走得很小心,也很費力,時不時抬起寬大的衣袖,擦試著額角那細密的汗水。

他此時要去的,是梅泉。

梅泉是天乾皇帝沐浴的地方,原本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它奇特就奇特在這池中的水裏,常年都會有一朵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幽冷清香的天山雪蓮。每隔五年,在天乾西北的天山,天山派弟子都會千裏迢迢從天山送到皇城,天山雪蓮,不僅可以強身健體,消除百毒,更能助長內息,是習武人夢寐以求的靈丹妙藥。

天山雪蓮,每五年隻開兩朵,這算如此珍貴也要將其中一朵送入皇城,究其原因,與天乾皇帝大有關係。

當今天下,天山派為皇室推崇的第一大派,是所有皇子們必進的習武之地。而天乾皇帝白靖淳更是天山掌門巫重陽的師弟。依著這樣的關係,天山派漸漸成為所有正道的領袖,隱隱成為江湖中第一門派。當然,在江湖中,唯一能與天山抗衡的,便隻有位於大西南的蜀山了。

小太監一路小跑著穿過重重宮門,終於在一處青幽的梅林前停了下來。怒放的紅梅已開到荼麋,可濃鬱的寒香卻依然沁人心脾,他呼了口氣,細小的眼睛不停往梅林深處探望,腳下卻是不敢再進一步。

“勝子,你個死奴才,不要命了?”尖細又壓抑的公鴨噪子幾乎是瞬間在小太監耳根處響起,肥大的身影攔在了小太監身前,‘啪’地一聲脆響,敲到了小頭監頭上,“你要是擾了皇上的清靜,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總管大人,奴才是,是有急事,才來找你的……”被稱為勝子的小太監隻覺得耳朵一陣嗡鳴,他不敢回嘴,臉埋得更低,對這位皇帝身前的總管太監路喜恭敬有加:“是,是宇文王府的人,他們說,說王妃要臨盆了!”

“哦?”路喜肥胖白皙的臉微微顫了顫,隻覺得心裏咯噔一下,瞪大了那雙精亮的三角眼:“真得?什麼時候的事?”

“就,就在剛才……王府來了人,說是來請宇文王爺立即回去!”勝子湊近了些,終於把一句話說完整,最後長長呼出了口氣。

路喜挺了挺背脊,小眼珠子滴溜一轉,對著勝子揮了揮手,便轉身往梅泉深處走去。

五彩斑斕的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路喜走得並不急,隻是在越過那道用古樹枝盤就的雕花拱門後,不由彎低了身子,連自身的呼吸也緩了下來,他的小眼睛穿過梅林小徑,望向那濃密的菩提樹下,正安靜對弈的兩個男人,兩個,整個天乾朝最舉足輕重的男人。

樹影婆娑,細細的殘梅時不時落在兩個安靜的人身上。左首坐的男子一身純白絲綢玄衫,外層套著明皇鏽金龍鱗裘,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是一雙過於漆黑的長眸,此時他正抬起纖細的手指,指尖那耀目的白子在陽光中閃爍著清冷的光澤。

“成敬,你是在讓著朕嗎?”男人淺淺彎了彎唇角,聲間低沉而渾厚,一股淡淡的威武之氣似乎在周身細細地流轉著,他看起來如此年輕,若不是話語間那淡淡的歲月痕跡,遠遠看去,就如出塵的神,不惹這一方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