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講讀。
上篇,衛靈公見了孔子就問如何排兵布陣。本篇開篇,就是季氏要對顓臾用兵。足見孔子生活的年代天下無道,禮崩樂壞,硝煙四起,此起彼伏。
對於部分權力的擁有者來講,內心的貪婪與無安全之感,必將導致相信和依靠征服來滿足自己的貪婪,化解內心的恐懼。事實上,征服的行徑所起到的隻是一種緩解作用,而不能化解。同時,內心的貪婪再次得到了成長,不奪取全部是不會滿足的。所以,將征服當作解決問題的路徑,並不明智,實在是一種偏激。偏激與膨脹的欲望互為助長,最終成為引發自身滅亡的唯一因素。以任何名義對他人、他物、他地施加強製性影響均違背了“道”。所以,災難在很大程度上是某人自身邪惡行徑帶來的必然後果,充滿著敵意與傲慢,而非人道與仁慈。此憂的確不在顓臾,憂在“內”,在蕭牆之內也。
憂在“內”,需要安分守己。反之,將愈行愈遠,禍及自身,危及子孫,殃及百姓。如何做到安分守己?離不開修身立德,尤其是有位的君子們更是當如此。當近益友,遠損友;當有所戒,有所思;當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而那些誌士仁人當侍於君子;當隱居以求其誌,行義以達其道;還當學詩、學禮。
本篇的末章,講的是邦君之妻的名製及稱謂。有人認為本章比較突兀,顯得沒頭沒尾。有人懷疑此章為後人所加。也有人認為《論語》章旨無類可從者多收之篇末。還有更多的人心有疑慮,實在是不知道為何這樣記,記於此。我們認為,這是《論語》編者的精心安排,和《論語》編排的內在邏輯一脈相承,和本篇的主旨首尾呼應。
關於“名製”,老子曰:“始製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人們經由“名製”來建製這個世界,如本章所言“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不知道這“名”起於何處。但“名製”既已構成,已經是定好了的名分,需要做的就是名實相符,當安分守己,守身待命。
若是違背了此,再回到本篇的首章,看看季氏的行為。他不能安分守己,結果就是憂在“內”,結局就是危及自身及子孫後代。許多事情,許多人,一旦不能安分守己,過了頭,想回頭都難。
深度精準地理解經典,需要對經典原文用心體會,還需要在多部經典之中合觀參驗,自然豁然開朗,忽逢桃花源。禁不住感歎《論語》編者的良苦用心,亦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問題索引——
季氏要對顓臾動武,孔子認為動不得,這是什麼情況?
天下有道與天下無道有何本質的不同?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何為“禮樂征伐”?
同為樂,有所益之樂,還有所損之樂,你聽說過嗎?
孔子認為“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如何做到不失言?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什麼?
在本章,孔子講到“君子九思”;在《孔子家語》中,他講到“君子三思”。二者有著怎樣的聯係?
孔子對自己的兒子有沒有開小灶?有沒有“異聞”?
本篇的末章,講的是邦君之妻的名製及稱謂,有人認為本章比較突兀,顯得沒頭沒尾。有人懷疑此章為後人所加。也有人認為《論語》章旨無類可從者多收之篇末。還有更多的人心存疑慮,實在是不知道為何這樣記,記於此。到底是什麼情況呢?
16。1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
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
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
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
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幹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季氏:指季康子。
伐:征伐。
顓臾:國名,為魯國的附庸國。
有事:用兵。
東蒙主:東蒙,即蒙山,在今山東蒙陰縣。主,主持其祭祀。
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朱熹《論語集注》中認為:“社稷,猶雲公家。是時四分魯國,季氏取其二,孟孫、叔孫各有其一。獨附庸之國尚為公臣,季氏又欲取以自益。故孔子言顓臾乃先王封國,則不可伐;在邦域之中,則不必伐;是社稷之臣,則非季氏所當伐也。”即顓臾本來就是屬於魯國的疆域,為魯國的臣屬。
夫子:指季氏。
周任:古代的一位史官。
陳力就列,不能者止:使出自己的才力,擔任相應的職位,不能勝任則辭職。
相:扶持,輔佐。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老虎、犀牛從籠子裏跑出來,龜甲、玉器(前者一般用於占卜,後者一般用於祭祀,代指重要的禮器)在匣子裏毀壞了。兕,犀牛。柙,用以關押野獸的木籠。櫝,匣子。
固而近於費:固,城郭完整堅固。費,季氏的私邑。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寡,民少。貧,財乏。均,各得其分。安,上下相安。不怕土地和人民少,而怕不公平;不怕財富匱乏,而怕不安定。
蕭牆:借指內部。蕭,古代宮室內作為屏障的矮牆。牆,屏也。君臣相見之禮,至屏而加肅敬焉,是以謂之蕭牆。
孔子生活的年代天下無道,禮崩樂壞,諸侯混亂,硝煙四起。上篇《衛靈公》,衛靈公見了孔子就問如何排兵布陣。本篇開篇,就是季氏要對顓臾用兵。
就此事,冉有、季路這兩位孔門政事科的代表,被孔子猛批。首先要說一說顓臾的事情。孔子說,過去先王曾讓他主持東蒙的祭祀,而且已經在魯國的疆域之內,是魯國的臣屬,為什麼要討伐它呢?不該討伐!
這個道理冉有、季路是懂得的。所以,冉有完全將責任歸於季氏,是季氏所欲,我們兩個人都不想。好像這樣一講,就能把責任推得幹淨。但這樣的理由糊弄別人尚可,孔子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孔子對冉求舉了個例子:以前有位史官,名叫周任,他說:“盡自己的才力去擔當相應的職務,實在不能勝任就辭職。有了危險不去扶助,跌倒了不去攙扶,那還要輔助的人幹什麼呢?而且你說的話錯了。老虎、犀牛從籠子裏跑出來,龜甲、玉器在匣子裏毀壞了,這是誰的過錯呢?”
孔子的這段話聽起來很含蓄,又是史官,又是老虎、犀牛,還有龜甲、玉器,但指向更加清晰,直指本質,一句話“幹不了就辭職”。若是在位,就要清楚自己的職責。聽到孔子這樣講,冉有知道完全推卸責任,實在是說不過去,幹脆明說他認為冠冕堂皇的理由。
冉有說,現在顓臾城牆堅固,而且離費邑很近,費邑是季氏的封地。現在不把它奪取過來,將來一定會成為子孫的憂患。
冉有終於說了實話,他不僅是為季氏找借口,還在幫著季氏謀劃。孔子當下就急了,說:君子痛恨那種不肯說自己想要那樣做,而又一定要找出理由為之辯解的做法。對於諸侯和大夫,不怕土地和人民少,而怕分配不公平;不怕財富匱乏,而怕不安定。有了公平,也就沒有所謂貧窮;大家和睦,就不會感到百姓少;安定了,也就沒有傾覆的危險。如果做到這樣,遠方的人還不歸服,就用修治仁義禮樂的政教招徠他們;他們來了,就讓他們安定下來。現在,仲由和冉求你們兩個人輔助季氏,遠方的人不歸服,而不能招徠他們;民心離散,你們不能保全,反而策劃在國內使用武力。隻怕季孫的憂患不在顓臾,而是在自己的內部!
對於部分權力的擁有者來講,內心的貪婪與無安全之感,必將導致相信和依靠征服來滿足自己的貪婪,化解內心的恐懼。事實上,征服的行徑所起到的隻是一種緩解作用,而不能化解。同時,內心的貪婪再次滋生,不奪取全部是不會滿足的。所以,將征服當作解決問題的路徑,並不明智,實在是一種偏激。偏激與膨脹的欲望互為助長,最終成為引發自身滅亡的唯一原因。以任何名義對他人、他物、他地施加強製性影響均違背了“道”。所以,災難在很大程度上是某人自身邪惡行徑帶來的必然後果,充滿著敵意與傲慢,而非人道與仁慈。此憂的確不在顓臾,憂在“內”,在蕭牆之內。
16。2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陪臣執國命:大夫的家臣把持國政。陪臣,即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