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張》講讀。

本章多見“子張曰”“子夏曰”“子遊曰”“曾子曰”,還有“子貢曰”等,唯獨沒有“孔子曰”。看似不同的人曰,發出的卻是相同的腔調。腔調的源泉來自於“聞諸夫子”,靜深有本。

孔子一生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數。諸弟子是如有種,含藏長養,成熟其實,一相一行,都是如此。佛家的語言為“定證妙果”,也可以稱為桃李芬芳。

他們仰望孔子,其實是在仰望天地之道;追隨孔子,本質是在追隨人心正理。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麵對得與失,麵對生與死,應該持有怎樣的態度,是對一個人人格與情操的考量。麵對危險時,不退縮,不冒進;富與貴為人之所欲,但若是以不義得之,則不處;誠敬之心是祭祀的主旋律;哀是喪事的主基調。言語不多,卻涵蓋了天地生死。

在天地生死間,應該持有什麼態度才可以稱為美德,稱為道?執守奉持,篤行誠意,弘揚光大,廣度有情,流布將來,即為執德,即為信道。但是,若是反此,執德不弘,信道不篤,口中終日說德話道,身心並不執修此行。對於此類人,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談論的。他們又有什麼資格來評論道德的有與無,對與錯,重與輕?實在是“焉能為有?焉能為亡”,不可與語。

要做到執德信道,需要“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時刻提醒自己,我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因為知道有不知道的內容,學習就有了空間。還要時刻警醒自己,我知道我學習的內容要溫習和鞏固。因為溫習和鞏固,才有沉澱和積累。最終,在“大與小”“遠與近”“心與行”“問與思”之間馳騁與落地,實現學道與行仁。

道如此之好,天地如此之美,日月如此之光輝,就人人都稱之為好嗎?不一定,有人詆毀也在情理之中。因為不是人人都能見其“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而入者少矣。事實也是如此,但“真金不怕火煉”。錯誤經不起責疑,謬論經不起辯駁,真理卻不怕失敗。如泰戈爾所言:“真理引起了反對它自己的狂風暴雨,那場風雨吹散了真理廣播的種子。”是昨夜的風雨給今日的早晨帶來了金色的光芒。或者,我們距離孔子就是那一米陽光的距離,無論如何,都隻能在陽光的沐浴下生發長養。

司馬遷曰,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高山仰止,不是為了望而卻步,而是要懂得敬畏,明達千裏之行,始於足下。由仰望,而追隨……

問題索引——

麵對得與失、生與死,應該持有怎樣的態度?

關於交友,應該持有怎樣的態度?子夏與子張有著不同的回答。子夏的觀點是“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當如此。子張講了自己學習到的觀點是“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所謂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當如此。到底是“拒”還是“容”?

小道,有何可觀之處?為何致遠恐泥?

關於好學,講求態度,明達內容,還要有具體的方法。這一切是什麼?

在成事、致道的路途之中,“過”是一道風景。麵對“過”,君子和小人有著完全不同的態度,分別是什麼?

子夏教他的弟子“灑掃應對進退”,在子遊看來,這是“末”,天天做些“打掃衛生、待人接物、應對進退”的小事情,豈不就是“末”?好像如此,真的如此嗎?

子張自我要求特別高,可以稱得上是“仁”嗎?

父親已經不在世,還有孝道可言嗎?

孔子師承何方?孔子是很多人的老師,不知這老師的老師是何方高人?

何為“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麵向孔子,為何要仰望?明知不可及,還要不要及之呢?

19。1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致命:以命相托,全力以赴。

麵對得與失、生與死,應該持有怎樣的態度,是對一個人人格與情操的考量。此篇,子張講到士在麵對危險時,可以致其命。不是追求“殺身以成仁”“舍生以取義”,而是不得已要麵對之時,不退縮、不冒進、不抱怨、不糾結,全力以赴。見得思義,即為富與貴為人之所欲,但若是以不義得之,則不處。誠敬之心是祭祀的主旋律,哀是喪事的主基調。一位士的要求就是如此了。言語不多,卻涵蓋了天地生死。

19。2子張曰:“執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

上章講到麵對得與失、生與死,一位士應該持有的態度,可以稱為美德,稱為道。執守奉持,篤行誠意,弘揚光大,廣度有情,流布將來,即為執德,即為信道。但是,若是反此,執德不弘,信道不篤,口中終日說德話道,身心並不執修此行。對於此一類人,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談論的。他們又有什麼資格來評論道德的有與無,對與錯,重與輕?實在是“焉能為有?焉能為亡”,不可與語。

19。3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子張曰:“子夏雲何?”

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

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關於交友,應該持有怎樣的態度?子夏與子張有著不同的回答。子夏的觀點是“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當如此。子張講了自己學習到的觀點是“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所謂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對於賢者,尊之;對於眾人,容之;對於有所善長而有能力者,褒獎之;對於沒有能耐者,憐憫體恤之,當如此。但子張接著又言:“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如此看來,大賢之人當是於人無所不容,而不賢者亦將無力拒人,仿佛展示了一個更高的境界與追求。事實真的如此嗎?朱熹認為不然,他認為此言有過高之弊,當是“大故亦所當絕……損友亦所當遠,學者不可不察”。

由此看來,關於交友,是“拒”還是“容”,根本不在於“拒”與“容”本身,而是何時拒?何時容?對於什麼人拒?對於什麼人容?最終,拒該拒之人,如“道不同者”,如“損友”;亦當容可容之士,如“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如孔子所說的“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無可無不可”,交友亦如此。

19。4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

致遠:可理解為從長遠看。致,在定州漢墓竹簡中為“至”。

泥:阻礙。

關於小道,有人認為是方術,如各種方法技巧,各個專業學科。有人認為是小技藝,如農圃醫卜之屬。隻要是道,總有可取之處,即便是小道,也有可見之長。但若是拘泥於小道,不能通達,如莊子所言“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眾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終是一曲之士,不能“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經不起時空的檢驗,行高致遠恐怕是要受到阻隔,君子不如此行事。

但需要注意的是,所謂的大道、道術並不能獨立存在,它本身並無意義,卻又實在是有意義。這個意義就在於道在指導方向,明確價值體係。但是道需要載體,隻有道與器結合,道器合一,道器才可各自發揮其應有的作用。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每一物相本身就是道器合一。即便是小道、小器,亦可通達大道、大器。但是反之,若是脫離了器,脫離了載體,一味地去追求所謂的道,恐怕是好高騖遠,眼高手低,背道而馳。此同樣為“致遠恐泥”,君子亦不做這樣的事。

19。5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

亡:通“無”,沒有。

日知其所亡,就是時刻提醒自己,我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因為知道有不知道的內容,學習就有了上升的空間。

月無忘其所能,即還要時刻警醒自己,我知道我學習的內容需要溫習和鞏固。因為溫習和鞏固,才有沉澱和積累。不至於成為“黑瞎子掰棒子”,把一片玉米地的棒子都掰完了,最終卻隻拿著一個玉米棒子走了。

子夏認為做到這兩點就是好學了。這的確是學習之路徑,修己之門徑。顧炎武著有《日知錄》,就取名於此。後有企業家提出“日清日高、日事日畢”的管理理念,大約也是源於此。

19。6子夏曰:“博學而篤誌,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切問:懇切地求教。

近思:切近實際地思考問題。

上章言好學的態度,即為“自知自省”,即為“日積月累”,本章則接著將話題轉到好學的內容與具體方法。好學的內容是學道,好學的內容是行仁。實現於此,需要在“大與小”“遠與近”“心與行”“問與思”之間馳騁與落地。博學,但始終不偏離中心,即為“篤誌”,需“一誌”,而非三心二意。懇切請教,同時內心進行深入思考,如此才會有得,才會真正解決問題。如此這般盡心盡力,仁就在其中了。反之,蘇氏曰:“博學而誌不篤,則大而無成;泛問遠思,則勞而無功。”當是要警醒之。

19。7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

百工:指各種工匠,泛指各行各業。

肆:古代工匠勞動的地方,代指工作崗位。

致:達到。

上章言“博學而篤誌,切問而近思”,本章就是最佳的論據。百工由日日居其常業之處,以此來成事、建功、立業。君子即如百工這般,日日居於學道、行道的路上,信念堅定,博學篤誌,實現理想與追求。無論是君子,還是百工,崗位就是道場,立足本職崗位,爭創一流業績。如此這般,君子與百工,人人都可以出彩。

需要注意的是,各行各業一定是立足本職崗位才能建功立業。對於一名有理想、有追求的君子來講,學習才是真正的源頭活水。很多事情,比如現在職場的本職工作,在既有的能力水平內也能做,然而若是追求更高效率、更高品質,就一定離不開學習。學習不僅指從書本上學,還意味著向品德好、業務好的領導、同事學,向老師、同學學,不僅是學習業務知識,還要學習為人的分寸。最終,通過學習提升的是一個人的“視野、心胸和格局”。最終落腳於學道、行道,以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