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麗都顯得格外的喧囂,流塵包裹起的馬足翻卷而來,驛路兩旁碩大的華蓋如同睡蓮在漣漪中浮沉遊移,隨行的護衛像兩條長蛇盤踞驛路的兩側,黑色的鱗甲上泛出片片堅硬的光澤。
酒肆裏的座客正低聲地議論著道聽途說的消息。
“聽說喦王用鬼山,巫沼,陰荼三城從巫韃國換取了一名女子,那個女子貌可傾城,舞技超絕,而且深諳巫蠱之術,此次喦王以觀賞舞姬為由急召三大藩王,卻又讓他們帶上自己最好的近護衛一同入宮,麗都恐怕又要血雨腥風了。”
“是啊,喦王自負,行事唯一的明確之處就是從來不殺沒有準備的人。”
“可是他也的確有著自負的資本,你們知道嗎?據說喦王的千翼閣裏有一枚用烏龍之骨雕琢而成的異骰,上有天,甘,地,未四位,每次運轉起來就是三百周年,它會替喦王找到一個人,相傳隻要那個人活著,喦國就會永世不滅,而那個人就是傳說中的神縱使。”【神縱使:傳說中喦國最強大的人,每一任神縱使的額間都有著天藍色的圖騰,據說那是被神賦予的印記。他們還有著另外兩項不為人知的秘密使命,負責神界之間的傳訊以及處決王的權利。】
“神縱使?”
“你們不知道吧?幹將將軍就是現任的神縱使。”
“幹將?那個繼承了神族血脈的人?”
“現在算算時間也該到下一任神縱使出現的時候了。”
“你們是說幹將這次會死?”’
“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簡單,據說那枚異骰至今還在喦王宮的祭台上旋轉,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這在喦國的曆史上還是唯一的一次,神縱使的傳承一旦出現斷層,天下必將大亂。”
【喦王宮,千翼閣】
喦王斜倚在床榻上。死寂的空間裏,猝然起伏的呼喊聲突兀地響起,“報,幹將將軍被困鬼山,已經斷糧數月了。”一個滿身血汙的士兵跪倒在地上。
喦王緩緩地側過臉,侍婢撐開輕紗。喦王白皙光潔的麵容坦露在清晨曖昧的光線裏,那張臉仿佛有著一瞬間就可以令世間所有男子都為之動容的妖冶,隻是這樣的一張臉生在了一個男子的身上,卻多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異。
“你已經很久沒有平靜地呼吸了吧?”溫柔的聲音潮濕蠕軟,像是耳膜上突然遺落了幾道蟲子的足跡。
兩側太監的身子已經開始顫抖,他們小心地控製著呼吸的節奏,一聲聲,在竭力地壓製中顯得漫長而生疏。他們知道喦王從來不會那麼溫柔地說話,除非,是對那些活不了多久的人。
士兵抬起頭看到了喦王的臉,然後瞬間低下了頭。
喦王的手指緩緩地接近士兵的臉,他憐惜地撫摸著他額頭上那些幹涸的黑色血痕,說:“除了剛才的事情,你難道就沒有別的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你……你很美……”士兵也不知道這句荒謬的話究竟是怎麼說出口的。
四周突然一齊發出了鈍重的聲響,所有人的膝蓋都像是被折斷了一樣一同撲倒下來。他們的額頭貼緊地麵,匍匐的身體都以一種極度浮誇的姿態戰栗著。
喦王微笑著彈了彈手指,四周的空間突然沉寂了下來。
突然,一道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嚎啕聲響了起來。
飄濺的血肉像是新發的筍葉一片片剝離母體,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尺寸和厚度被悉心地篡改著,一疊疊壘起,形成了一座粘稠而腥氣撲鼻的紅色塔樓。士兵的身體轉瞬間就隻剩下了一副森白的骨架。
一個太監彈了彈手上的血漬,走到喦王的身邊狡黠地問道:“這個是要拿去喂井尾嗎?”【井尾;喦王座下四大殺手之一,極善潛伏和追蹤,豹尾,其上密布蟒紋,形如井字,由此得名。】
喦王溫柔地掀了掀嘴角,“拿去讓三個藩王嚐嚐吧,他們應該很快就到麗都了。不過你這個老閹奴現在還真是越來越沒有創意了啊。”
喦王轉身向外走去,快要走出閣樓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了下來。他仿佛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笑了笑,鼻息裏突然溢出了一個短促而破裂的音節——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