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駱宏勳在空山上步來步去,隻見四圍並無一個人家居住,遠遠見黑影裏有幾進房屋,月光之下也不甚分明,似乎一座廟宇。山右邊有一大鬆林,其餘皆一片草茅。轉身觀山左邊,就是鮑老住宅,前後仔細一看,共計一十七進。心內說道:“鮑老可稱為巨富之家,我昨日走了他五六重天井,還隻在前半截。昨日聞得他家長住者也有一百四十二口,這些房屋覺乎太多,正所謂‘富潤屋,德潤身’了。”
正在觀看之時,耳邊聽得呼呼風響,一派腥膻,氣味難聞。轉臉一望,隻見一隻斑毛吊睛大蟲,直入鬆林去了。駱宏勳見了,毛骨悚然,說道:“此山那裏來此大蟲?幸虧未看見我,若被他看見,雖不怎樣,又費手腳。”未有片時,望見一人手持鋼叉,大踏步飛奔前來。駱宏勳道:“賊窩那有好人,此必剪徑之人,今見我隻身在此,前來劫我。”遂將兩把寶劍,惡狠狠的拿在手中等候。及至麵前一看,不是剪徑之人,見是一位長老。隻見他問訊說道:“壯土何方來者,怎麼夤夜在此?豈不聞此山之利害乎?”宏勳舉手還禮,說道:“長老從何而來?既知此山利害,又因何夤夜至此?”那和尚道:“貧僧乃五台山僧人,家師紅蓮長老。愚師兄弟三人,出來朝謁名山,過路於此。聞得此山有幾隻老虎,每每傷人。貧僧命二位師弟先去朝山,特留住於此,以除此惡物也。日日夜間在此尋除,總未見他。適才在三官殿廟內以南,遇見一隻大蟲,已被貧僧傷了一叉,那孽畜疼痛,急急跑來,貧僧隨後追趕,不知此孽畜主向。”駱宏勳方知他是捉虎聖僧,非歹人也,遂說道:“在下亦非此處人氏,乃揚州人,姓駱,名賓侯,字宏勳。”指著鮑自安的房莊道:“此乃敝友,在下權住彼家,今因有故來此。”那長老道:“向年北直定興縣有一位駱遊擊將軍駱老爺,亦係廣陵揚州人也,但不知係居士何人?”駱宏勳道:“那是先公。”和尚複又問訊道:“原來是駱公子,失敬,失敬!”宏勳道:“豈敢,豈敢!適才在下見隻大蟲奔人樹林內去了,想是長老所趕之虎也。”那和尚大喜道:“既在林中,待貧僧捉來。公子在此少待,貧僧回來再敘。”說罷,持叉奔林中而去。
駱宏勳想道:“素聞五台山紅蓮長老有三個好漢徒弟,不期今日得會一位,真意外之幸也。”正在那裏得意,耳邊又聽得風聲、膻味,還隻當先前之虎又被這和尚追來。舉目一看,又見兩隻大蟲在前,一位行者在後,持了一把鋼叉,如飛趕來。那兩隻大蟲急行,吼叫如雷,奔人先前宏勳躲身的一片茅草穴中。駱宏勳驚訝道:“幸我出來,若是仍在裏邊,必受這孽畜之害。”
隻見那位行者追至茅草穴邊,叉杆甚長,不便舞弄,將叉一拋,認定虎脅下一下。虎的前爪早已舉起,他複將身一縱,讓過虎的前爪,照虎脅下一拳。
那虎“咕咚”臥地,複又大吼一聲,後爪蹬地,前爪高高豎起,望那行者一撲,又轉身向左一撲,向右一撲。虎力漸萎,早已被那行者趕上,用腳踏住虎頸,又照胸脅下三五拳,虎已嗚呼哀哉。那行者又至茅草穴邊,拾起鋼叉,照前攢刺。隻見那隻大蟲又吼的一聲竄出草穴,往南就跑。那行者持叉追之三五步,將叉擲去,正插入虎屁股上。大蟲吼的一聲,帶叉前跑,行者隨後向南追趕去了。宏勳暗驚道:“力擒二虎,真為英雄,可見天下大矣!小小剪徑——攔路搶劫。
行者——佛教寺院裏未經剃度的佛教徒。
空山,一時而遇這二位聖僧,以後切不可自滿自足,總要虛心謙讓為上也。
惜乎未得問這位聖僧上下。”
正在讚美,又見先前那個和尚一手持叉,一手拉著一隻大蟲,走將前來,道聲:“駱公子,多謝指引。已將這孽畜獲住了,駱公子請觀一觀。”宏勳近前一看,就像一隻水牛一般,其形令人害怕。遂讚道:“若非長老佛力英雄,他人如何能捉?”和尚道:“阿彌陀佛!蒙菩薩暗佑。在此三月工夫,今始捉得一隻,還有兩個孽畜,不知幾時才得撞見哩!”駱宏勳道:“適才長老奔樹林之後,又有一位少年長老手持鋼叉追趕二虎至此,三五拳已打死一隻。”用手一指說道:“這個不是?那隻腿上已經中了一叉,帶叉而逃,那長老追趕南邊去了。惜乎未問他個上下。”和尚大喜道:“好了,好了,他今也撞見那兩個,完我心願。”駱宏勳道:“長老亦認識他麼?”和尚道:“他乃小徒也。”正敘話之間,那行者用叉叉入虎腹,叉杆擔在肩,擔了來了。和尚問道:“黃胖,捉住了麼?”那行者道:“仗師父之威,今日遇見兩個大蟲,已被徒弟打死了。可惜那隻未來,若三個齊來,一並結果了他,省得朝朝尋找。”和尚道:“那隻我已打來,這不是麼?”那行者道:“南無阿彌陀佛!虎的心事了了。”和尚道:“駱公子在此。”行者道:“那個駱公子?”和尚道:“定興縣遊擊將軍駱老爺的公子。”行者忙與駱宏勳見劄。和尚道:“駱公子既與鮑居士為友,因何夤夜獨步此山?”駱宏勳即將與鮑金花比武變臉,越房隱避之事說了一遍。“欲待翻房回去,又恐金花醉後其心不休,故暫步於此,以待天明告辭赴杭。不料幸逢令師徙,得遇尊顏。”